第七章 盛世的崩坍(第10/31页)

  与前几次东巡明显不同,这一次,沿途前来接驾的王公大臣特别多:以前只是河北、山东的地方大员全数到来,而这一次附近的蒙古王公,几处盐政织造,甚至远在湖广、四川、广东的封疆大吏也麇集于此。一路之上黼黻相接,仪仗塞路,闹得小小的山东翻天覆地。

  并不是皇帝在途中要开什么“扩大会议”,也不是山东省政府举行什么重大活动邀请大家参加。大员们争先恐后来到山东,只是为了满足老皇帝愈演愈烈的一个喜好:收受贡品。皇帝的此次山东之行,也成了各地大臣们的赛宝大会。每位大员的车队都是珠光隐隐,宝气四射。这些大臣老早就瞄准这个机会,上穷碧落下黄泉,开始搜罗皇帝喜欢的“玩意儿”。让我们抄录一点历史资料,看看皇帝这次短途旅行过程中,都收了些什么样的礼物:

  二月十六日,在黄新庄驻跸时,蒙古阿尔善亲王罗卜藏多尔济进了“金六十锭”,净重五百九十二两。亲王说,这是预备皇帝一路上赏赐他人之用。

  六天后,还是在黄新庄,河南巡抚徐绩给皇帝进了数车衣料:

  贡缎袍五十端、贡缎套五十端、宁袍五十端、宁褂五十端、杭绫一百端、汴绫一百端、貂皮一百张、乌云豹一千张、银鼠一千张。

  贡缎、宁价值几何,今天的读者可能不太清楚。不过“乌云豹一千张,银鼠一千张”的分量应该可以想象。“乌云豹”者,《清稗类钞》云“狐项下细毛深温黑白成文者”,指生于沙漠地带的野生沙狐颌下的那一小块皮。银鼠即白貂,毛色银白而富于光泽,历来价值极其昂贵。

  五天后,皇帝行至宝家营,湖北巡抚陈辉祖等候在此,进了一批小玩意儿:“洋磁小刀三十六把、海龙帽檐五十付、象牙火镰包三十六个。”

  总之,由北京到山东,一路之上,几乎每个驿站都有大量的贡品在等着皇上。内务府派出大量接收人员,源源不断地将这些贡品装车运回大内。档案里的贡品单实在太多太长,无法全抄,以下择有特点的再抄几个:

  三月初八,在德州,河东河道总督姚立德恭进“曹扇一百柄、鼻烟壶一百个”。

  三月十五日,在泰安府,九江关监督全德恭进“三十喜鼻烟壶二十个、套蓝表式鼻烟壶二十个、玉堂春富贵鼻烟壶二十个、锦地洋花鼻烟壶二十个、套蓝福寿带钩二十个、矾红描金福禄寿带钩二十个、掐丝珐琅带钩二十个、松绿拱花带钩二十个、掐丝珐琅扳指二十个、口甚达尔汉扳指二十个、洋彩竹黄扳指二十个、花斑石扳指二十个”。

  三月十七日,在泰安府,广东总督李侍尧恭进“象牙朝珠五十盘、蜜蜡斋戒牌五十面、子儿皮钉花扳指套五十个、象牙扳指五十个”。

  四月初九,在德州,广东巡抚熊学鹏恭进“黄羽纱马褂三十件、大红呢雨褂三十件、葡萄青呢雨褂三十件、程乡茧三十件”……

  皇帝这一趟出行,可谓是满载而归。想必回京路上,御辇之内,细细把玩品鉴这些鼻烟壶、带钩、扳指、曹扇之时,心情一定非常愉快。

  “进贡”是专制时代的一项定制。《尚书·禹贡》孔安国序云:“任土作贡。”也就是说,各地官员以及各藩属国以土特产贡献给天子,既满足了天子之需,“致邦国之用”,又沟通了上下感情,所以皇帝和各地都乐此不疲。

  从一定程度上说,清代皇帝的生活质量与贡品直接相关。

  和我们的想象不同,皇帝虽然富有四海,却并不能任意支配国库来满足个人消费。原来,清代皇帝的私人财政和国库是截然分开的。国库由户部掌管,而皇帝的私人财政由内务府掌管。皇帝的个人财富主要来源于以下几部分:一个是内务府管理的皇家庄园的收入;二是内务府通过经商、放贷等方式,为皇帝创一点收;另外,则就靠各地给皇帝的进贡和“报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