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九零章 京察大计(上)(第2/4页)
考功司的职责,就是将收到的考评和访单汇集起来,并给出初步意见,然后呈送尚书大人裁决……虽然考察内容皆有察例可循,但由于察例的内涵,本身就很难确定,而看似明晰的条目也往往包含着微妙的含义,为使用中的随意性留下了空隙。所以是笔下留情,还是笔下杀人,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比如‘老、疾’,既可以当作‘恶迹显著,似当罢斥’和‘才力暗庸,操守有议’的官员的保护伞,又可以当作黜退那些品行政事俱优,但不受上司欢迎的官员的借口,许多循吏于壮年被坐以老而致仕,就是中了这招。
‘才力不及’也不一定与官员的才干有关。比如这次,兵部武选司郎中李绍恤,平时秉公办事、铁面无私,但因为上面有人不喜,结果被诬告‘平日招致同乡,出入公衙,私相宴叙,既有以启钻刺之径,亦有以开嫌隙之门’,全是莫须有的罪名,陆光祖虽然知道他是无辜的,但只能略加援护,以‘不及’外调。而仓场侍郎周永泉,是出了名的‘性特暴戾,行更贪淫,库官为腹心,克扣靡厌,出入拔胡须,残虐有声’,但因为他送足了厚礼,上面也授意只坐以不及,外调任巡抚去了。
李、周二人虽然处分相同‘其迹涉瑕疵,尚未太著也,姑注拟于才力不及改教项下’,但情节轻重差别如此之大竟坐同一察例,也足可见其内涵的模糊了。其他察例亦然,所以考功司郎中在京察中的权力,要比本部侍郎甚至左都御史还要大。
但遇上一个强势的尚书,他也只能依命行事了,就像方才的李、周二人,起先的结果报上去,又被打回来,在尚书大人的暗示,陆光祖才不得不曲意为之。不过他在部多年,看惯了多少好官蒙冤而去,多少贪官扶摇直上,早就不会因为所谓的‘正义感’,而做出什么抗上的事儿了。
但有些人他不得不去争去抗,因为自己前年放弃升迁的机会,从文选司转任考功司,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由于陆炳的关系,他与沈默早就结为盟友,两人又性情相投,相处的十分融洽,所以他早成了沈党的骨干。前年正是沈默请他过府一叙,陈说此次大计的利害,告诉他沈党很可能面临一次极大地危险,为了到时候能够有人庇护,请他务必暂时做些牺牲,既不能升迁,还得离开油水最大的文选司,来到这专门得罪人的考功司。
说实在的,当时陆光祖认为沈默是杞人忧天了,觉着有徐阁老罩着,沈党不会有大麻烦。但沈默虽然待人客气,可他一旦决定的事情,你就必须照做,除非和他决裂。而陆光祖的政治前途,早就和沈默绑在了一起,所以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接受了安排。
然后也不知沈默如何操作,很快他便离开了文选司,真的成为了考功司郎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愈发能看明形势……随着沈默升为内阁大学士,沈党已经明显有脱离徐党自立之势,这样徐阶非但不会再像往常那样提供庇护,反而会暗中打压。而沈默又几次开罪杨博,两人积怨颇深,尚书大人肯定要借此机会来给予报复。结果自己这枚,沈默早早布下的闲棋,一下就变得无比重要起来——要是换一个人来当这郎中,哪怕上面不打招呼,肯定也会逢迎上意,拼命的黜落沈党分子。而现在有了自己在这里尽力维护,情况就要好多了。
陆光祖觉着很不可思议,沈大人是如何在一年多前,就会预见到今日的形势的?毕竟当时杨博还在边关吃沙,吏部尚书还是高拱呢。其实这不是沈默的功劳,而是他的谋士们在先帝命不久矣的前提下,对朝局进行了反复推演,而得出的结论。但陆光祖只以为是沈默未卜先知,对他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