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2/2页)

吴三犹不放心,又去炕上探视,小儿果然熟睡,斜梳一小髻,两腮粉融可爱,肌肤触之温热。

吴三又见妻子眼下青黑,心知其操劳日久,心中有愧,将那怪梦同妻子一说,妻子果然大骇。

夫妻二人登塌而眠,夜里妻子惊醒下榻数次,照料幼子。

幼子连声道:“好疼,好疼!”

妻子取了针,裹药探进龋齿之中,窸窸窣窣,如磨磁石,刮擦有声,令人闻之齿寒。

后渐不闻哭号声,唯有窸窸窣窣声如故。

次日一早,吴三下榻,二人分食羹汤。

羹鲜味美,吴三不觉畅饮,忽而齿间一痛,磕到一粒硬物。

他吐出来,定睛一看。

只见一枚龋齿。

他暴起扑到塌上,揭开被褥一看,只见幼儿扑在褥上,肚破肠流,面上血肉已被啖尽。方知昨夜所闻,乃是钝刀锯骨之声!

鬼母啖子,着实令人悚然!

这案子转眼呈交到了刑部,一审之下,这妇人疯疯癫癫,搂着骸骨恸哭,咬碎满口银齿,那悲惨之色,仿佛当真心怜幼子,痛不欲生。

万寿节前,出了这般人伦惨案,刑部严加审讯,那妇人终清醒片刻,哭道:“是诃梨帝母,是诃梨帝母杀我小儿,贱妾冤枉!”

刑部诸大人思及前事,骇然色变,草草封卷,只定了个毒妇通奸,虐杀幼子,留待秋后处死。

解雪时道:“这吴三现今何在?”

“死了。”谢浚道,“人刚被提到刑部,便口吐白沫,暴毙而亡,仵作一探之下,方知是中了砒霜之毒。”

“砒霜?”解雪时神情一动,“难道是……”

“对。那枚龋齿中空,填满了雄黄,加热之下,化作砒霜,将人生生毒死在刑部官堂之上。”

“好刻毒的心思。”解雪时沉吟道。

“来者不善,你切切当心!”

“我知道,”解雪时道,“高处不胜寒,自有中伤之虞。这件案子,你设法提到大理寺复审,势必保妇人不暴亡狱中。既然那幕后之人已露蛇虺之相,下一手必然环环相扣,贸然灭口,恐中下怀,万不可死无对证。”

谢浚苦笑道:“罢了罢了,你解大人最能从虎口里夺肉,这几条人命,我且替你压着。”

解雪时披了氅衣,面上疲态又现。他这些日子咳喘不休,心力不济,只交谈了这么一段时间,便有些头疼。

谢浚道:“你身体欠安,就莫要出来走动,有什么事情遣人来支会我一声,我自会前来。”

解雪时同他道了谢,正要推门而出,却听谢浚笑叹道:“雪时,你也不同我多寒暄几句,本来还打算同你去庭前赏花,喝杯热茶再走。”

解雪时回过头来,凝视他片刻,终于展眉:“什么花?”

谢浚本也是信口打趣,绝没料到解雪时还有兴致接他的话茬,四下里一瞥,只剩下手里这么一支乌沉沉的荆条。

竟然还当真零零星星冒了点米粒子似的白花。

“赶得巧,”他笑吟吟道,“自然是赏棘花。”

解雪时接过这支棘条,垂首打量。谢浚一望过去,只见他因大病清减不少,颈上潮红,显然余热未退,鬓上微微汗湿,如浓云一般。

他本也是森寒如铁的棘枝,针芒外露,冷冽非常,如今迫近细看,双腮雪白,乌发垂落,面容昳丽异常,竟也像是在无人觉察时开出棘花来。

谢浚心中微微一痒,似乎冒了丛邪火出来。

他眼神里带了点钩子,纠缠在对方鬓角眉梢,唇角含笑,偏只解雪时浑然不觉。

——当真是,多情总被无情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