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反腐沦为权力工具(第2/2页)

很多统治者都明白这个道理。在专制政体下,腐败癌症是治不好的。《官场现形记》说有人揭露浙江官场弊端,慈禧太后挑选了一位老京官去做钦差大臣。她说:“某人当差谨慎,在京苦了这多少年,如今派了他去,也好叫他捞回两个。”圣旨一下,这名京官忙向慈禧身边太监打听上头派他这个差使的真实意思,应该怎么查案。太监扑哧一声笑道:“查案有什么难办的?佛爷早有话:‘通天底下一十八省,哪里来的清官?但是御史不说,我也装做糊涂罢了。就是御史参过,派了大臣查过,办掉几个人,还不是这么一件事。前者已去,后者又来,真正能够惩一儆百吗?’这才是明鉴万里呢!你如今到浙江,事情虽然不好办,我教给你一个好法子,叫作‘只拉弓,不放箭’:一来不辜负佛爷栽培你的这番恩典;二来落个好名声,省得背后人家咒骂;三来你自己也落得实惠。你如今也有了岁数了,少爷又多,上头有恩典给你,还不趁此捞回两个吗?”京官听了,马上心领神会。慈禧的态度可能代表了许多统治者对反腐败的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人揭发就当不存在,并且将反腐败当成负责官员的“福利”。

“腐败福利说”其实早在南北朝时期就有人提出了,提出者是一代名臣苏绰。北周奠基者宇文泰向苏绰讨教治国之道,苏绰提出要“用贪官,弃贪官”。

宇文泰好奇地问:“贪官怎么用?”苏绰说,“为君者,以臣工之忠为大。臣忠则君安,君安则国安。然无利则臣不忠”,所以要允许官员们“以权谋利,官必喜”。紧接着,问题来了,宇文泰说:“官得其利,寡人何所得?”官员们腐败所得,在法律上都是君王的财富,如果听任官员贪污挪用,那君王不就做了“冤大头”了吗?所以,在“用贪官”的同时,还要“弃贪官”。在苏绰看来,“此乃权术之密奥也”,“天下无不贪之官,贪墨何所惧?所惧者不忠也。凡不忠者,异己者,以肃贪之名弃之,则内可安枕,外得民心,何乐而不为?此其一。其二,官有贪渎,君必知之,君既知,则官必恐,恐则愈忠,是以弃罢贪墨,乃驭官之术也”。

宇文泰担心,如果任命的官员都是贪污犯,导致民怨沸腾,怎么办?苏绰说:“下旨斥之可也。”君王惩治腐败分子,“使朝野皆知君之恨,使草民皆知君之明”,既可以让百姓知道君主的英明伟大,又可以将许多责任推到贪官的头上,让天下人知道“坏法度者贪官也,国之不国,非君之过,乃官吏之过也”。

最后,苏绰总结道:“用贪官以结其忠,弃贪官以肃异己,杀大贪以平民愤,没其财以充宫用,此乃千古帝王之术也。”宇文泰对此击掌叫好,和苏绰一直谈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都没有发觉。历史上的绝大多数帝王也是苏绰“用贪官,弃贪官”理论的信奉者、执行者。他们把腐败当作官员福利,笼络官员,把反腐当作权力工具,收揽人心,维护皇权。

乾隆和慈禧不同,和宇文泰等绝大多数帝王也不同,他爱慕虚荣,也爱折腾。他不把腐败当作驾驭臣下的“福利”,而是掀起了一波波的反腐风暴。但乾隆始终逃不出“反腐工具论”的影响,根治不了腐败,连遏制腐败势头都做不到。折腾的结果是,人杀了不少,腐败却越来越严重,清王朝由盛而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