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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喜想,果真是来者不善啊。他们果真是从高凌霨那里来。小坂不等向喜说话,又说,那年孙传芳在天津遇刺时他也在天津,悼念孙大帅时他也在场,他看见向将军就站在其中。其实早先他就知道向将军和孙大帅是莫逆之交,听说还结拜过兄弟。而孙大帅早年留学日本学习军事时,还和日本如冈村宁次这样的名将有师生之谊。日本人都很怀念孙大帅。
向喜说:“不错,我和馨远是盟兄弟,我也想不到馨远回天津后会遇到这样的不测。”
“是啊,”小坂说,“死去的人已经走了,在世的英雄豪杰就要为日本和中国的共同繁荣做一点事情才是。”
向喜听懂小坂的来意,也知道了他下一步要谈的问题,但他还是假装不明白地问小坂:“小坂先生来寒舍,不知有何差遣?”
小坂沉吟片刻,知道已是进入正题的时候了,便开门见山地说:“向将军一定知道华北这个概念的。华北本是个地理概念,而现在这两个字早已超出了地理概念范围。为什么?向将军是个有见地、有卓识的中国人,《塘沽协定》的签订和华北五省自治中方的参与者为殷汝耕、王克敏、高凌霨等。就是个标志,这样才使许多中国的优秀分子有了同我们合作的机会。比如像向将军熟悉的高凌霨,还有你的正定老乡吴赞周。当然,也有有识之士不愿意与日本合作的,比如向将军熟悉的宋哲元、张自忠他们,还有直系元老吴佩孚,有的做事莽撞,有的显得不合时宜。”
小坂的谈话既然已经正式开始,向喜也就要正式做出回应。军旅生涯使向喜懂得了谈判是怎么回事,有时你要懂得把简单的问题谈得复杂,有时你要懂得把复杂的问题变得简单。现在向喜准备简单从事。他说:“可我还是愿意从地理上谈论华北。从地理上讲,它是中国的北方,现时我就住在中国的北方。”
“对呀,对呀,这真是一种不谋而合。”小坂说,“这也就是今天我们来保定拜访向将军的原因。向将军愿意从地理上谈华北,好,我尊重向将军的意见。来保定之前我就仔细研究过保定的地理位置,原来保定才是不折不扣的华北腹地。”
向喜精心斟酌着官场交往的谈话句式说:“这是不言而喻的。”
“正因为如此,我们是不会忽视保定的。换句话说,保定也是应该得到我们保护的。”小坂说。
至此,小坂来保定的目的已经彻底明了。刚才,当“华北政务委员会”“优秀分子”“得到保护”……这些似新鲜又非新鲜的字眼涌入向喜的脑海之后,他本想站起身来,奉劝陆先生和小坂迅速离开双彩五道庙的,有句话叫做怒不可遏,向喜一时间就有些怒不可遏了。他想,先前我领兵打仗,从北打到南,从南打到北,弟兄们恩恩怨怨几十年,可那都是中国人自己家里的事。那时我在军中也一时清楚,一时糊涂,我的清楚和我的糊涂也算是天时地利的转换所致吧。现在呢,坐在我眼前的是个日本人,是日本人要和我探讨华北和保定……这就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了,并且让人不寒而栗。向喜思想着,怒不可遏着,但他还是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决定把小坂的话听完。
小坂见向喜不语,以为向喜对他的话有所考虑,索性彻底亮了牌。他说,日本人占领整个华北在即,但日本人绝不是简单的占领,中国人的地盘还是要中国人治理。这就急需一个过渡性的组织,中日双方给它起了个中立的名字叫维持会。日本人所到之处都要建立这个过渡性的组织。主持它的人都是经过日本军方精选出来的一方名士。那么,保定呢,正在天津的高省长就推荐了向大人。高省长还专门介绍了向将军的经历和为人。
小坂喝茶,向喜也喝茶。陆先生抽烟,向喜不抽烟。客厅里一时很安静。顺容又走进来续水,看看向喜又看看陆先生和小坂,已猜出这并不是一场愉快的谈话,就打圆场似的说:“二位先生怎么不抽烟?”她把茶几上的一筒“白炮台”推给客人,再次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