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莱辛(第3/5页)
莱辛用这个古老的民间故事来表明他的信念:没有一种宗教拥有垄断真理的权利。人的内心世界比他表面上遵奉某种规定的仪式和教义更有价值,因此人们的任务就是友好地相处,任何人也无权把自己视为十全十美的偶像让别人崇拜,说什么“我比其他任何人都强,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掌握真理”。
但是这个在公元1778年曾颇受称赞的思想,当时在那些小诸侯国里却不得人心。小诸侯们在大风暴中都极力想方设法地保住残存的牲畜和财产。为了恢复他们丧失了的声望,他们把土地交给警方管辖,并期望那些依赖他们谋生的牧师先生起到精神支柱的作用,协助警方重建法律和秩序。
这场不折不扣的政治反动彻底成功了,那些试图按照50年前的宗教宽容的模式重塑人们精神世界的努力以失败告终。事实上,结果也不可能不是这样。各国大多数人们对革命和骚乱、对议会和那些空洞的演说、对于完全破坏了工商业的各种赋税已经感到厌倦了。他们想要和平,不惜一切代价的和平。他们想从商,想坐在自己的前厅里喝咖啡,不再遭受住在家里的士兵的骚扰,不再被迫喝令人恶心的从橡树上挤出来的汁。如果能享受到这种康宁的生活,他们就宁可容忍一些小小的不便。比如说,向每个佩戴有铜纽扣制服的人行礼,在每个皇家信箱前鞠躬,并用“老爷”来称呼官方的打扫烟囱的助手。
但是这种卑躬屈膝的态度完全出于需要,是经过漫长而动乱的年代后要有一个短促的喘息之机的结果。那时每天早晨都会出现新制服、新的政治舞台、新的治安政策和既属于上帝又属于平民的新的统治者。然而,单从这种一般的奴性的状态、从对上帝任命的主人的高声雀跃中,就断言人们在内心深处已经把曾经激励过他们的头脑和心胸的格朗中士的鼓动彻底遗忘,那可就错了。
他们的政府具有所有反动独裁者都固有的玩世不恭的思想,主要要求表面的循规蹈矩和秩序,对于人们的精神生活倒是毫不介意,所以平民百姓就享有了很大程度的自由。星期日平民百姓都携带一大本《圣经》去教堂,剩余的日子则可以自由自在地思考。但他们必须保持沉默,不得公开个人的意见。发表言论之前要仔细地左顾右盼,保证沙发底下或是炉子后边没有藏着密探,才能说一些自己的观点。不过,当他们还在起劲儿地谈论当天发生的事情时,却又从经过正式检查、反复推敲的“消过毒”的报纸上得知新主人们又采取了某种新的愚蠢方法来保证国家的和平,把人们带回到公元1600年的岁月,于是他们就又会悲伤地摇摇头。
他们的新主人所做的,与那些从公元1年起所有不懂人类历史的同类主人们在类似情况下的所作所为如出一辙。这些主人们命令搬走装饼干的大桶——因为有人站在上面发表了抨击政府的演说,以为这样就能摧毁言论自由。只要有可能,他们就把出言不逊的演说家拖进监狱,从严宣判(40年、50年或100年的监禁),使这些不幸的人得到烈士的美誉。不过在许多情况下,这些主人们不过是没什么头脑的白痴,只读过几本书和一些他们根本弄不懂的小册子罢了。
受到这些例子的警告,其他的人都避开公共游憩场,躲到灯光昏暗的酒馆里或人口稠密的城市中的公共旅店里发点牢骚,因为他们确信,在这里有小心谨慎的听众,在这里比在公共讲台上,他们有着更大的影响。
天神智慧地赋予某些人一点儿权力,可这些人又总是担忧因此而丧失自己的官方声望。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悲哀了。一个国王可以离开他的王位,并且笑对这场中断他枯燥无味的生活的插曲。无论他是戴着男仆的褐色圆顶礼帽,还是戴上他祖父的王冠,他始终还是一个国王。但是对于一个三流城市的市长而言,只要他被剥夺了小木槌和职务徽章,就只不过是一位普通的平民百姓,一个之前咋咋呼呼,如今被人嘲讽得陷入窘境的可笑之人。因此,谁要是胆敢接近当时的掌权人而没有明显向他表示应有的尊敬和崇拜,灾难就会降临到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