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控(第3/6页)

杜康始终认真关注政治,福楼拜则偶尔注意政治。你喜欢哪一位呢?前者。那么两位作家中哪一位伟大呢?后者。他们的政见是怎样的?杜康成为一位懒洋洋的社会向善论者;福楼拜一直是“一名义愤填膺的自由人士”。这让你吃惊吧?但是即使福楼拜将自己描述成一名懒洋洋的社会向善论者,我还是要表达同样的观点:期望过去来巴结现在,那是多么奇特的虚荣。现在回顾过去时,凝视着早一个世纪的伟大形象,心想,他是站在我们一边的吗?他是好人吗?这意味着无比缺乏自信:现在既要通过对过去的政治正确性的判断当它的支持者,同时又想得到过去的鼓励肯定,说干得很出色,继续努力吧。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福楼拜对政治“兴趣不够浓”的话,那么恐怕我的当事人必须承认有罪了。

5)他反对巴黎公社。

上面所说的是部分的答案。但是还有下面这样的考虑,我当事人的性格上还存在着这样难以置信的弱点:总体上说他反对人们相互残杀。称其为神经脆弱吧,但是他不赞成。我必须承认,他自己从没有杀死任何人;事实上,他甚至从没试图去杀人。他许诺将来要做得更好。

6)他不爱国。

允许我稍稍笑一下。哈哈。好多了。我曾以为爱国主义在当今是一个糟糕的东西。我曾以为我们都宁可出卖国家而不愿出卖我们的朋友。事实难道不是这样吗?情况还没有再次颠倒过来吧?希望我说什么呢?在1870年9月22日,福楼拜给自己买了一支左轮手枪;在克鲁瓦塞等待普鲁士军队到来之时,他集合了一些老弱病残军团进行操练,带领他们进行夜间巡逻;并告诉他们,如果他有逃跑的企图他们就开枪射死他。等到普鲁士军队来到的时候,他除了照顾他年迈的老母以外,什么切实的事都做不了。也许他本来可以加入部队医疗队,但是他们是否有热情接受一个年龄四十八岁、犯有癫痫病的梅毒病人,且除了具有在沙漠里射杀野生动物的那点本领外,毫无从军经历的人的申请呢……

   7)他在沙漠里射杀野生动物。

哦,基督啊!我们请求noli contendere。此外,对爱国主义的问题,我还没有说完呐。我町以简单地给你讲讲小说家的特性吗?一个作家做得最轻松、最舒服的事是什么?为他所生活于其中的社会感到庆幸:为它的强健的筋骨而大唱赞歌,为它的进步而鼓掌喝彩,为它的愚蠢而怜惜地加以嘲弄。“就如我是法国人一样,我也是中国人。”福楼拜声称。也就是说,如果他出生在北京,他不会是纯粹的中国人,毫无疑问,他也会让那里的爱国者们失望的。最伟大的爱国主义是让你的国家知道,它的所作所为什么时候是不光彩的、愚蠢的、邪恶的。作家的同情心必须是普世性的,在天性上他必须是一个被驱逐的人:只有达到这个程度,他才能看清世界。福楼拜经常站在少数人的一边,站在“居无定所的流浪者、持异端思想的人、哲学家、隐士、诗人”的一边。1867年,四十三名吉普赛人在皇后林荫大道安营扎寨,引起了鲁昂人的愤慨。福楼拜看到他们非常愉快,并施与他们钱物。无疑,你会为此大力赞扬他。如果他知道他正在赢得未来的赞扬,他很可能会自己享受那些钱物了。

8)他没有深入生活之中。

“在你不是酒鬼、情人、丈夫或地位低微的士兵的前提下,你可以描写美酒、爱情、女人和荣耀。如果你参与到生活深处,你就看不清它了:你不是深受生活之累就是过度享受着生活之乐。”这不是带着负罪感的回答,而是对错误表达的指责的批评。你说的生活是什么呢?政治吗?这个我们已谈过。感情生活吗?通过他的家人、朋友和情人,古斯塔夫对这种磨难的各个阶段清楚得很。也许你是说婚姻吧?虽然这种指责并不新奇,倒也稀奇。是不是婚姻比鳏寡孤独可以创造出更好的小说来?是不是子女成群的人比没有子女的人会成为更好的作家?我希望你能提供数据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