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张女哀弹(第6/8页)

苏州下起毛毛细雨,落了满城薄雾轻埃。再过几日便是兵器谱大会,城内人声喧嚣,城门车马如龙。然而雨水缓慢虚弱,连倾注的力气也已丢失。水道城门处,雪芝、穆远还有重适在船上静坐,排队等着出城。岸上的抱怨声、谈笑声,仿佛离她有几十里远。其实最开始,她拒绝相信柳画说的任何一句话。但静下心来想,她不是没有发现上官透的异样。尽管如此,她依然拒绝相信——直到她鼓起勇气,与那废人谈了话。

“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上官透?”她如此问他。

那废人明亮的眸子中,闪烁着水花。他久久地沉默,令她感到越来越恐惧。直到最后,她受不了了,站起来,发狂地摇晃着他的肩,问他是不是上官透。可他沉默着,一直沉默。

这一回轮到雪芝去找柳画。柳画大方告诉她,那废人是自己的安排。当年,释炎大功修成,并且接到“公子”的命令,上官透不可能活下来。然而,为了让方丧幼子的雪宫主不至于太绝望,她把活死人“上官透”留在了光明藏河河畔。后来,雪芝问了柳画很多问题。例如上官透的尸体在哪儿,他们为何要杀上官透,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还有,“公子”是什么人。但柳画都只是一直笑,笑靥如花,同时残忍狂妄。之后,雪芝连续几日不吃不喝,将自己封锁在小房间里。那段时间,重火宫的人都以为她有轻生念头,她却突然振作起来,宣告复出江湖。

人活着,便一定有想要的东西。她要除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丰城,一个是释炎。

另一个,是“公子”。

虽然,她在明,他在暗,她随时可能死在他的暗箭之下。虽然,她甚至连此人是谁,都不知道。

前方是漫漫悠长的河道,身后是名城苏州的锦绣胜地。珠帘声在微风细雨中碰撞,清脆空灵。雪芝打着油纸伞,坐在船头,听见重适和穆远在一旁聊天。

“我觉得苏州很好玩啊,穆叔叔,为何我们不多留几日?”

“因为过几日,我们便要去兵器谱大会打坏人。”穆远声音低沉,在船篷中轻轻响起,“若你喜欢,等兵器谱大会过后,穆叔叔便带你回来,如何?”

“嗯!”

两岸画梁红窗已消失在视野。满目徒留柳枝烟树,青草香荷。雪芝觉得有些累,轻倚在船舱旁,闭眼休息。睡意越来越明显,意识越来越模糊。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摇她的肩。

“芝儿。”

“我很困,让我再睡一会儿吧。”她扭扭肩。

“芝儿,别在这儿睡,会患风寒。”

这个声音,她已多年没有听到,是非常年轻动听,却不浮躁,令让她心跳不已的声音。隔了很久,她才突然意识到这是谁的说话声。她立刻坐起来。可是,周围没有人。细雨依然无声飘落,她的面颊和睫毛上,都是融融的雨点,四周灰蒙蒙的,圻岸灯光泱漭,与行船擦身而过。她失望地靠回去,却又一次听到那个声音:“芝儿。”

这一回她反应很快,立刻站起来四下观望,但还是没有人。她站起来,掀开珠帘看船篷内,穆远和重适不知去了何处。她再转过身,看到了站在船头的上官透。他依旧一袭白衣,外面披着狐裘,连襟白绒帽低低半掩青丝,及腰的长发在风中轻摆,一如落凡谪仙,一如十年前,他初次出现在她面前。

雪芝捂住嘴唇,几乎尖叫出声。朦胧春景中,他对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加快脚步,直奔过去,却站在他的面前,不敢轻举妄动。她生怕这是梦,她要有所举动,梦便醒了。然而,他却轻而易举地将她搂入怀中。闻到熟悉的味道时,雪芝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是紧紧回抱着他,呼唤着他的名字。这不可能是梦,梦不可能这样真实。她大哭出声:“我想你,我真的想你。透哥哥,我可是在做梦,你终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