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16页)
一贯乐观活泼的艾文今天一反常态,神情抑郁庄重。静姝深感诧异,就迫不及待地问,艾文,你来啦?安迪和吉米呢?
艾文字斟句酌地说,静姝,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安迪和吉米……没能回来。
一种不祥之感陡然袭来,但她绝不愿相信,就逼问,什么?没能回来?没能回来是什么意思?
艾文嗫嚅着说,就是……就是……
她上前一把抓起他的衣服,尖锐地反问,就是什么?说!
艾文悲悯地望着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太恐怖了!在华东太湖上空……返航了,我们都完成轰炸仼务了……我亲眼看见“玛拉·莱斯特”号轰的一声炸成了碎片……
静姝两眼一黑,咚的一声就栽倒在地上。
几个人惊惶失措,大呼小叫地把她围了起来。2
安迪·史密斯与吉姆·布莱克被困在太湖的一座孤岛上,已经度过了起初那段最恐惧最绝望的心理危机。
身负重伤的吉姆血倒是止住了,人却感到特别的疲倦,上下眼皮老是打架,不一会儿就睡死过去,连蚊子的叮咬也没了感觉。安迪已经想好,黎明时分,他俩就躲到岛上,找个僻静的凹地,暂时躺在茶树底下避难。
这时,安迪发现,远远的湖心忽然冒出两个红红的亮点来,不禁一惊,就忙把吉姆摇醒。二人赶紧把自己穿戴起来,抽出手枪上了膛,趴在地上,睁大眼睛观察着那两个渐渐移近的红点。红点愈来愈大,愈来愈近,二人看清了,这是一只帆船船头挂的两盏红灯笼,上书一个大大的“白”字。船头上,一个中年船工在撑着篙竿。船舱门口挂着竹帘子,也不知里面坐的是谁,很显然这是一只中国人的木船。二人悄悄商量了一下,决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碰碰运气,不然天一亮就完了。安迪提醒吉姆,赶紧动手,把打蚊子时留在脸上的血迹洗尽,不然准会吓人一跳。
当帆船在小岛边上经过时,安迪忽然站起,用静姝教给他的中国话喊道,老乡!顶好!救救我!
船工被突然冒出的人影和怪腔怪调的中国话吓了一大跳,脱口就问,你是谁?
我是美国飞行员,轰炸日本……安迪笨嘴笨舌地回答,说着说着就变味了,说成了叽里咕噜的英语。
这时,竹帘一挑,走出了一位打扮入时风情万种的年轻女人,以及在她演唱时兼弹小三弦的管家婆子。年轻女人就是闻名太湖东部一带,艺名叫白兰花的评弹名角,刚刚为一个大户人家的寿辰唱了堂会转来。黄昏时分,就在她租来的这只帆船上,她亲眼目睹了超堡机在太湖上空爆炸的情景。美国人驾飞机到小日本去轰炸,太湖上空是必经之路,她早就知道了这一点,心里对美国人充满了感激。
白兰花定睛一看,果然有两个高头大马的洋人站在岸边,就吩咐船工把船靠过去,把两个洋人接上了船。她想让美国人放宽心,可惜双方语言不通。她灵机一动,就浅浅地一笑,先给他俩鞠了个躬表示欢迎。两个军人懂了,忙啪地立正,给她敬了个军礼;接着又转过身,把后背亮给她看。原来,所有机组人员飞行服的后襟上,全都缝着一块特殊的标记,丝织的美国星条旗和中国青天白日旗;还缝着一块盖着国民政府大印的中文印的白布,“来华助战洋人,军民一体救护”。这飞行服类似于在中国大地上通行的护身符,是丢不得的。白兰花和婆子一见,就直是点头说放心放心。
白兰花指了指船头挂的红灯笼,又把两个美国人带进船舱,打开盒盖,拿出琵琶抱在怀里弹了几个音,之后又用一只纤纤玉手抚胸,意思是告诉对方,她是演出评弹的艺人。安迪和吉姆似懂非懂,却也看出了她的一番善意,也就放下心来。她又和船工商量,怎么样才能躲过前面鬼子的盘查,船工说唯一的办法只有藏在船板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