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灯(第21/22页)
我站了起来,走到老师身后。阿姐还一副温柔地想要问我什么的表情。天知道我的脸色变成了什么样。无论我的脸色是生气也好,快哭出来也好,苦恼也好,阿姐面对我的表情,无论何时均是雷打不动的温情脉脉。
我想要把这一切都破坏掉。我想要瞧瞧这两个人痛苦不堪的表情。
“阿姐,你可真够狡猾的呀。带那么肮脏的大叔去自己房间,怎么还能笑得这么灿烂呢?实际上你每天晚上都干着娼妓般的勾当。老师知道吗?你不让老师知道,就好像只对老师一个人热情似的,太狡猾了。居然还自鸣得意,你就跟傻瓜一样!”
阿姐只是显得有些为难,歪着脖子冲老师笑,不见一抹我所期待的表情。我目前想到的语言,力度还不够。应该再说出点更有分量的话,我想着开始搜寻。我使劲眨了眨眼睛,眼泪掉了下来。
“老师也一样。”
尽管声音在颤抖,我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阿姐并不是老师所想的那样的人呀。根本就不是那样的。像老师这样的人,阿姐要多少有多少呢,所以请不要以为自己特殊。因为对于阿姐来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特殊的人。”
我总算都说出来了,尽管断断续续的。“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啊,你这孩子。”就在我哭天抹泪的时候,我听见老师有些为难似的这样说道。
受伤害的只有我一个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被我自己辱骂阿姐的话伤害了。话一说出声来,就感觉仿佛都成了真的似的。我希望听到她加以否定,说这些都是胡说八道。我是这样祈祷,可却听不到任何人发声。
我心惊肉跳地抬起头,发现他们俩已经不再看我了。阿姐只说了一句“你瞧,这孩子够怪的吧”,就转到别的话题上去了。我眼泪也不擦,茫然地伫立在原地。他们对我说的话连一丁点反应也没有。即便我倾注再多的情感,他们身上接受这情感的器官也似乎已经完全脱落了。
老师杯上浮出来的水滴无声地沿表面流下来,一点点地浸润着木制的吧台。从我头脑的某个角落,有某种东西正以同样的速度在源源不断地渗出来。
他们是在你眼前,但他们又在某个远方。扔过去的话语中流露出的情感,枉然地飘浮在空中,没有被任何人抓住就消失不见了。他们对此从来都是熟视无睹的。一想到这,我突然觉得这两人看上去就像是假人,不由得脊梁骨一阵发冷。
我默默地从店里走出来。就在打开门的一瞬间,我听到了阿姐的笑声。
我目不斜视地横穿马路,随手大把大把地揪起疯长的薄荷叶来。不光是薄荷叶,对面公园里的杉树、榉树、向日葵,以及再远一些的高耸的公团[5]住宅,目之所及,我都想将它们连根拔起。薄荷叶不管被我怎么踩、怎么拽到水泥路上,弄得面目全非,薄荷味始终不散。
我听见了上旋梯的钉跟鞋的脚步声。抬头一看,阿姐那从裙子里露出的腿在街灯下白晃晃的。我无言地盯着那两条腿的动作。那天最大的风刮了起来,黑色的裙子被掀到了膝盖。阿姐没有回头看我,便消失在了走廊里。我就地坐了下来,把揪来的薄荷叶捂在了脸上。
散乱的片片绿叶,在空中停留了片刻,便四下飘零而落。
一觉醒来,从隔壁房间又传来了那熟悉的声音,还伴有精巧的细床腿与黄色榻榻米的摩擦声。与以往不同的是,只能听见阿姐的声音。她那使人子宫收缩的、痛苦的小鸟般的、尖细的叫声。
漂亮的御门姐。映在她眼睛里的老师。两个人都在这堵墙的那边。要是把耳朵紧贴到墙上,连老师的喘息声也能听见吧。
我没有动。也许过一会儿,自己又会恢复以往的冲动,贴过墙的右耳会火烧火燎地疼起来吧。我闭上眼睛,均匀地呼吸着,等待着冲动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