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灯(第20/22页)
“绿藻。”
阿姐在叫我。我深吸了一口气。
“绿藻。”
“哎。”
“倒水。”
“好的。”
我回过头,把视线的焦点锁定在吧台那边。阿姐和老师正在看着我。阿姐真残忍。她的微笑,无论何时总让我产生以后再也看不到的错觉,从而把我变成她的俘虏。
“晚上好。”
我不敢看老师的眼睛,只朝他轻轻弯了弯腰,便去吧台一角拿全身挂满露滴的银水壶。拿杯的手在颤抖。从壶嘴溢出的水,沿着拿杯的手一直流到了胳膊肘,留下了一条冰凉的轨迹。
御门姐背对着吧台,正在给老师制作什么饮料。老师和以前一样漫不经心地望着她的后背。马球靴湿漉漉的,大概是冒着雷阵雨跑来的吧。我从他背后默默地把水放到吧台上,老师保持原来的姿势说了声“谢谢”,都没朝我看一眼,就仿佛那天夜晚的事情、两人一起散步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阿姐又让我去拿鲜奶油,她要制作维也纳咖啡。
老师和阿姐面对面之后,我又回到客席,拿起掸子没完没了地、毫无意义地掸起窗边放着的一只花瓶来。阿姐和老师等我一离开,马上悄声说起话来。我在窗边竖起耳朵听,那话声却混进了风声里,空洞地掠过我耳畔。
我独自一人抬头仰望现在已经完全无所谓了的他的窗户。没有亮灯。从正对面的房间窗户里,穿着睡衣的老太太探出身来关木板套窗了。我怀着几乎是求救般的心情拼命地朝她笑,就像平时阿姐对我的那样。老太太虽然注意到了我,却仍旧紧闭着嘴唇,表情不变,和一阵咔哒咔哒关木板套窗的刺耳响声一起,消失不见了。
吧台那边的阿姐他们正愉快地聊着。面对他们俩,我总是会有些紧张,但是当这股紧张一旦松懈下来,我可能就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这令我害怕。我压抑着没着没落的心情,尽量控制住自己。
我感觉阿姐注视老师的眼神,好像并不是看我和大叔们时的那种恍惚的温柔眼神。她的黑眼珠里一定完整地映出了眼前的老师。以前我也是这么映在她眼睛里的吗?我没有自信。我根本没打算要知道阿姐究竟在看什么。我曾经以为只要跟在她身边,总有一天,她的想法就会如同我自己的想法一样,自然而然地就能理解了,自己也有可能成为她那样的人。虽然来这个店才只有半年,却感觉她就是自己长久以来一直期待遇见的人。尽管如此,为什么我就无论经过多久也弄不懂阿姐呢?
吧台前的两个人根本瞥都懒得瞥我一眼。每个人都当我是处理品。这幼稚的念头刺激着我。焦躁感无声无息地充满了我全身,使我因紧张而僵硬的身体松弛了下来。
“我去换一下衣服。”
我朝吧台一看,阿姐已经在解围裙了。
“你也可以上去了。”
可我不想让她走。
我想要走近她,刚一迈步,腰碰上了桌角,把放在角上的糖罐弄倒了,糖罐咣当一声掉到了地板上。
老师这时才回过头来,就好像刚才一直忘了我的存在似的。
“对不起。”
我慌忙蹲下来,双手把像白灰一样撒了一地的砂糖划拉到一起。阿姐笑了,说:“哎哟哟,这是怎么搞的?”
“没伤着吧?”
坐在椅子上的老师也笑着低头问我。腰骨钻心地疼。我突然很想哭。无论什么事,都不顺我的意。
“我很可笑吗?”
两人什么也没回答。我抬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我很可笑吗?”
阿姐好像意识到我不大对劲,歪头看着我。我也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小绿藻,你怎么啦?”
阿姐在这种时候加个“小”字叫我,实在是可恨之极。老师假装若无其事地转回身去朝向吧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