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灯(第19/22页)

“我是林。”

老师在电话里的声音,感觉比往常更加冷峻,听起来也像在谴责我刚才所做的一切。

“御门姐在店里。”

“你是谁?”

“我是小森。”

“绿藻吧。店里的电话打不通,就试着打到这儿来了。”

“打不通吗?那可能是客人在用呢。”

老师沉默了。

“您有什么要我转告的吗?”

“没什么,不用了。”

那干吗还打电话?我想这么说。但,说不出口。为了寻找合适的话语来代替,我也顿了一顿。

“那么,回见吧。”

“老师。”

“哎。”

“下次,您什么时候来店里呀?”

老师又不说话了。

“御门姐会很高兴的。”

“过几天去。”

“好的。”

“回头见。”

老师挂上了电话之后,我还举着话筒呆呆地站着。我觉得在那张照片的某个地方,也拍进了老师的什么东西。放回话筒后,我又从瓶子后面拿出那个镜框来。这回我仔细端详了半天。我一度曾把它塞进了裙兜里,但转念一想,又把它藏回了瓶子后面。

“刚才有你电话。”

下到店里,我向正和客人一起瞧着外面的恶劣天气的阿姐报告说。她回问我“谁来的”,眼睛没离开窗户。

“老师来的。”

“是吗。”

阿姐垂下眼睛,擦起玻璃杯来。她时不时噗地吐口气,仔细用软布擦去上面的雾,最后对着亮处看看,才满意地放下,拿起下一个杯子。

阿姐也是这么仔细地擦那个镜框的吗?她和老师的回忆到底收藏在什么地方呢?从她的侧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阿姐意识到了我的视线,温柔地笑着问我“看什么呢”。我笑得不够到位。

近段时间老师虽然没来店里,但好像有时会和阿姐去吃饭。每逢和老师出去的日子,阿姐从一大早就显得心神不定,笑容也比平时多,我一眼就能看出来。除此之外一切照旧。对面的他的房间里依然会出现那个长发女孩;水岛先生、小宫山先生以及其他客人照常来来去去;太阳也在每天升起落下——这个夏天,表面上什么变化也没有。

只是我的睡眠时间越来越短,相应地,夜里的散步时间越来越长了。做瑜伽的那位太太每天晚上都是那一套,渐渐地我也看得厌倦了,现在看她家二楼上的女儿更有意思。尽管拉着绿窗帘,可从相隔不远的地方用观剧镜看的话,有时能从窗帘缝里看见她穿着淡蓝色睡衣的身影。她一会儿把长头发编起来,一会儿扎成高高的马尾,也不是为了给谁看,却特别的投入。从圆圆的视野里窥视到的她的神色实在是认真得无以复加,仿佛要将我的视线复制到她面前的镜子里去一样。

和老师一起看过的那个打电话的女人的房间里,有时会出现男人的身影。他先在凉台上吸烟,不一会儿,窗帘打开,那个女人探出头,两人说上一两句话,然后一起回房去。

我越是偷窥越是想要看到里面某种更加隐秘的东西。看厌了一家,就寻找新的窗户。我继续窥视着在橘黄或纯白的灯光下,看似枯燥无味地过着日子的人们。

看完,我就像个幽灵似的回家。半夜偶然醒来,能听到隔壁房间低低地传来阿姐的声音。是老师打来的电话,我半梦半醒之间这么思忖着。每当这时,我都会梦见老师和阿姐走在灯影稀疏的夜路上的朦胧背影。不管我怎么追,两个人还是一点点地离我远去,我的腿累得快要抽筋。

一天快打烊的时候,老师穿着利索的亚麻衬衫,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出现在店里。我急忙背过身,装作整理墙上的挂花。八月快要过去了。

“要关门了吧。”

我听见御门姐笑着说“您来啦”。接着,老师叽叽咕咕地说了些什么。店里除我们仨以外再没有谁了。最后一位客人五分钟前刚走,阿姐正待在吧台里点钱,我正在收拾桌子。雷阵雨刚过,从敞开的窗户偶尔刮进来的风,感觉格外凉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