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灯(第16/22页)

“刚才您和御门姐在一起吗?”

“嗯。”

“那个,一直都……”

“嗯,是的,刚回来。”

老师双手拢着头发。

“今天晚上您住哪儿啊?”

“大马路那边的饭店。我想走着回去,好醒醒酒。”

“这样啊。”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还想……”

“……”

“我还想再走走。老师也和我一起走走好吗?”

“也好。”

就这样,我们不约而同地迈开了步子,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时而有丝毫不减速的汽车擦着我们身边驶过,根本不把我们当回事似的。这使我很高兴,让我想到我们两个就好像是死人。

悄然躲藏在公寓楼群的阴影里的杂草味伴着暖风包裹了我的身体。我低头走着,嗅着这青草味,不住用身体的右半边去感受着老师的动静,听着两人步调不一的脚步声。我知道老师也在不时地朝我瞥上几眼。

“你总是这个时间散步吗?”

又一辆车擦着我的左胳膊超了过去。

“你不觉得危险吗?”

“不觉得呀。我不怕。”

“是吗……”

我们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左边宽阔的停车场对面有一座三层楼公寓。在三层最右边的凉台上,有一个女人正靠着栏杆在打电话。

“这一带的人真是毫无戒备心哪……”

老师也在瞧同一扇窗户。我站住了,他也站住了。

“您觉不觉得,她这叫活着呢?”

我说出了一句从未思考过的话。这句话飘浮在空中,听起来简直就是胡言乱语。

“你说谁呀?”

那个女人突然一转身进了屋。

“唉,走了。”

扭头一看,他还在瞧着那扇窗。

“那个人……您不觉得那个人在好好地活着吗?”

“……”

“人哪,做的没有想的多。大家都一动不动的。突然间一动起来,突然间就像个人了。”

她又回到相同的地方了,电话还贴在耳朵上,只是这回是一边喝着什么。

“看起来每个人都在自得其乐呀。”

我这话,或许听起来完全是一副年轻人的冷漠口吻。老师微微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她可能意识到了我们站在路灯下的身影,又返回屋里去了,哗啦一记拉上了窗帘。

“看不见了。”

我冲着老师耸了耸肩。

“你也在自得其乐呀。”

“老师您呢?”

“我吗?我嘛……”

远处传来醉酒人的嚷嚷声,我们回头朝酒馆街那边张望。叫嚷声很快变成了笑声,走了调的大合唱立刻响彻了寂静的街道。

“我要是能像那些人那样就好了。”

老师浅浅一笑。

到底他还是把我送回了店。还没等我说出“可以的话,明天还一起散步”之类的话,他就说了句“给松泽君代好”,挥挥手,眨眼间不见了。

第二天,我上午下楼去店里,看见阿姐正边剥橘子边听水岛先生说话。从水果刀上滴落的果汁,将阿姐的纤纤玉指染得亮晶晶的。

“阿姐,早上好。”我打了声招呼。

“啊,早上好。”

她应道,没朝我这边回头。见水岛先生嬉皮笑脸地朝我点头,我只好飞快地寒暄一声“早上好”,就过去取客席上的花瓶了。一个小时后,等他照例操着破锣嗓子夸张地辞别,恋恋不舍地出了店,店里就只剩下了我和阿姐。

“阿姐。”

阿姐坐在收款台的椅子上翻看账本,嘴上衔着烟。她那涂成淡金色的小小的指甲,在旧笔记本上点点烁烁。阿姐抬起眼睛,温柔地回应了一句“什么”。

“昨天怎么样啊?”

对于我的提问,她只是呵呵地笑。

“是和那位老师在一起吧?”

阿姐歪着头,好像不好回答似的。

“阿姐真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