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运动饮料广告的拍摄现场。

宽敞的摄影棚里，聚光灯下，有须睦子靠在椅背上，把塑料瓶放到嘴边。她背后挂着蓝色幕布，摄影机沿着她的侧脸、脖颈和微露的香肩一路拍摄下来。

“被摄影机拍摄是什么感觉？”时而有人问这样的问题，“业余演员当然紧张，那职业演员是不是就能游刃有余，甚至是从中感受到快乐呢？”

“就是很平常的感觉。”这么回答的时候，有须睦子很注意表情，以免给人一种态度冷淡，或是傲慢自大的印象。有时她只是很平常地回答问题，却被对方认为在“摆架子”。从她懂事起，就多次经历这样的事。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不愧是职业演员。”

其实，没感觉并非因为自己是职业演员，而是从小就这样。无论何时，她总能吸引别人的视线，这些视线大多是满怀善意的。

“睦子小姐，我跟你说呀，能当女明星的人跟普通人是不同层次的。”前不久，经纪人佐野这么说过，是在看完有须睦子出演的电影试映后的慰劳宴会上。佐野虽然喝了酒，说起话来却面不改色，一本正经的，无愧于“铁面经纪人”的美称。

“佐野，你说话为什么不能轻松些呢？”

“我感觉挺轻松的呀。”

“每次听你说话，我都紧张兮兮的，像在面试一样。我前几天有见到你哦——在一部老电影里。那个角色看起来跟你一模一样，什么时候拍的？”

“你是指《终结者2》吧？”佐野面无表情地答道，“经常有人这么说。不是说我像施瓦辛格，而是像机器人杀手T-1000。”

“你是属于T-1000那种类型吗？”

“别人这么说而已。回到刚才的话题，能当女明星的人都有强大的磁场，能够吸引所有的人，所以跟普通人不一样。”

“磁场……”念出这个词，有须睦子却联想到了“地场产业”[1]，于是就脱口而出，“磁场产业。”虽然知道很无聊。

佐野仍然面无表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确实，这一语双关真妙，既指‘磁场’，又指‘地场’。真有意思。”

“这种文字游戏，解释起来就没意思了。”

“人们总被美丽的人吸引过去。当然，也有人会故意移开视线，其实是为了远离磁场。虽然方向不同，但同样受到磁场控制。能当女明星的女人，就是为了当女明星而生的。”

为了当女明星而生——有须睦子不以为然。她之所以对女明星这一职业产生兴趣，仅仅是因为邻居家的小男孩有一次天真地对她说：“姐姐，你真漂亮，不如去当女明星吧？”那个小男孩年纪比她小，还在上幼儿园，长相和名字当然都记不清了。当时，正读小学的有须睦子第一次听说“女明星”这个职业，就对那个说起话来故作老成的小男孩说道：“那你长大了要做什么呢？”小男孩快活地回答：“面包。”她笑了，继续问道：“面包？做面包师傅吗？”小男孩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就是面包。我要变成面包！”长大后要变成面包的梦想显然很难实现，但她还是对小男孩说：“记得要变成一块好吃的面包哦。”

佐野听有须睦子说完这件事，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只是严肃地说：“人不可能变成面包。”

“啊，有须小姐，笑容很美。请保持笑容。”

她听见有人这么指示，不知道是谁说的。工作人员所在的地方没有打灯，光线很暗，只能隐约看见人影。

她打开运动饮料的瓶盖，喝了一口。等饮料流进喉咙，再说出事先设计好的台词。

“好了，OK。我稍为确认一下。”

听到导演的这句话，摄影棚内的紧张气氛顿时缓和下来。女发型师立刻跑过来，轻触有须睦子的脸，重新理了理刘海的位置。

“喂，你喝过这个吗？”她看着手中的运动饮料，小声问那位女发型师。

“没有。”女发型师摇摇头。

“味道很一般。”有须睦子一本正经地说。女发型师不禁笑出声来。这位女发型师和她年纪相仿，二十五六岁，与她一起共事很久了，却从没摆出过分亲昵的态度，总保持一定的距离，令她很舒心。

有须睦子抬起头，只见一个身穿夹克衫和牛仔裤的男人走了过来，此人的头衔是“创意总监”，主要负责品牌设计、商品广告和形象策略指导等。不过，因为他长得又高又帅，所以经常上电视，很擅长宣传自己。他身穿花衬衫，外面披着夹克。

“有须小姐，辛苦了。马上就结束。”他向有须睦子打了个招呼，微笑着走开了。

“没想到他这么平易近人，”女发型师小声说道，“被大家称为‘当代红人’，却一点架子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