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拉雷多的河畔酒店靠近格兰德河和美墨边境,建筑已然破败,花盆里的植物早就死了,大厅里的瓷砖地板满是裂缝,游泳池里没有水,只有几个旧塑料球。我想,孩子们只能顺着金属梯子爬下去,在没有水的池子里玩球。

酒店建在高速公路的一侧,卡车驶过的声音不绝于耳。

前台的女人跟科拉松很熟,用夹杂英语的西班牙语问候她,她说雷伊已经为我们办了入住手续,甚至专门给我订了一间房。

“雷伊喜欢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总是空着没人住。”往房间走的时候,科拉松说。一排房门正对着停车场,我俩的房间是相邻的。

“我们过会儿见,”科拉松说,“收拾下你的东西,冲个澡。”

科拉松激动得喘不过气来,我熟悉那种兴奋,我见过我妈妈这样,利奥快要放学回家的时候,我也会有这种感觉。她的眼睛在寻找雷伊,她知道他就在附近。

我的酒店房间里的味道闻起来像薰衣草和香草味的清洁剂,我妈妈经常从退伍军人医院偷这种清洁剂,用它擦洗“水星”的内部,因为佛罗里达气候潮湿,车厢里的装饰和地毯很容易长霉斑。每次打扫完之后,车厢里的清洁剂味道好几天都不会散。

我把包放在床上,拉开拉链,首先把伊莱的小黑枪拿出来,它包在我的T恤里。我在房间里看了一圈,然后把它藏在了床上的枕头底下。

我有点后悔,觉得当时也许应该把枪留在“水星”里,跟多米诺糖块和麦圈盒子放在一起。

来拉雷多的路上,科拉松提醒我这个酒店相当破烂,但对于一个从小住在汽车里的人来说,什么酒店都像宫殿一样,哪怕床单和地毯里有蟑螂和污渍。

我真的很想洗个热水澡,但我更想抽支烟。科拉松那里有烟,于是我决定出去找她,等抽完了烟再洗澡。

我敲了敲她的房门,她没有开门,只是问谁在敲门。

“是我,珀尔,”我说,“我。”

“你想要什么?”她问。

门依然关着。

过了一会儿,科拉松把门敞开一条缝。“等一会儿。”她说,然后走进房间,把我留在门口。

我把门推开一点,向里窥探。

房间里有两张大号双人床。

先前在灰狗巴士上的那四个行李袋摆在其中一张床上,拉链开着。另一张床上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搁了一排枪,有人似乎打算清点它们的数目。到处都是皱皱巴巴的报纸,看起来就像生日派对上随处可见的礼物包装纸,只不过这些报纸是用来包装枪支的。

科拉松从包里取出香烟,转过身来,恰好看到我站在门口往里看。

“噢,真是的,你快进来吧,过来和我一起抽。”科拉松说,“不过没有坐的地方,我连行李箱都没地方放,雷伊把枪摆得到处都是!”

科拉松的行李箱靠在浴室门口,还没有打开过。

“你瞧,雷伊打算数数它们有多少,他谁都信不过。数完之后他会再把它们包起来。他这么做没有错,因为假如有四十八支枪,雷克斯牧师会说有五十支。他总是搞小动作骗我们。你知道吧。”

“这些枪是雷克斯牧师的?”

“是的,当然,”科拉松说,“没错。”

“这么说,伊莱也在这里?”

“是的,当然。”

“雷克斯牧师也来了?”

“没有,他和伊莱大吵了一架,他有段时间没联系我们了,因为他说你妈妈被杀毁掉了所有人的生意。没错,警察发现了我们的枪,我们只能离开那里,以前的东西也不能要了。”

我知道雷克斯牧师的房车、科拉松和雷伊的房车会在露营公园空置许多年,那里到处都是废弃车辆,全国各地的车都有。我也知道,没有我作伴,艾普尔·梅永远不敢独自一人钻进雷克斯牧师的房车探险。

“所以这里只有伊莱?我会见到他吗?”我问,他的名字在我心里发出敲钟般的声音。

“是的,当然。”

我的脑子里响起了路易斯安那·莱德的那首歌:你和我绑在一起,姑娘,即使你偷偷溜走,我也能感觉到你甜蜜的召唤,我会在夜幕降临前找到你,因为你和我绑在一起,我能感觉到你甜蜜的召唤。

接着我听到了我妈妈的声音,她用一种祷告结束、说完“阿门”之后的语气说:“坏运气也是聊胜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