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当我们清理完枪支并给它们贴好标签之后,科拉松喜欢把我打扮一番,比如帮我化妆或者涂指甲油。她还喜欢用她在沃尔玛买的假发设计一些复杂精致的发型。

我妈妈从来不问我当她和伊莱在车里卿卿我我时我在干什么,我从来没告诉她艾普尔·梅和我吵架了。罗丝也从来没告诉我妈妈她再也没见过我,这是因为自从两个警察过来搜查我们的车之后,我妈妈就再也没去医院上班,她的水桶和拖把还留在医院里,连最后一笔工资都没领。

我妈妈说她不想继续在医院工作的原因是不忍心看到那么多伤员。

“他们一批接着一批地来,似乎源源不断,不到世界末日不算完。人为什么必须上班和上学呢?也许你也应该现在就退学,待在家里。工作和学习又有什么意义呢?”

有一天,从科拉松家出来、走回“水星”的时候,我看到妈妈穿着她的薰衣草色睡袍站在“水星”的车尾,后备厢开着,和她站在一起的是个我从没见过的陌生男人,他的车就停在我们的车旁边。

我妈妈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绿色毛毡布包,正在把布包里的银叉子和银汤匙掏出来给那个男人看,原来她想卖掉那些银餐具。

妈妈在变卖我们的财产。

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房车露营公园向雷克斯牧师和伊莱出售枪支,他们往往是背着一大包枪过来,口袋里装着满满的钞票离去。我妈妈则会拦住这些人,用几乎等同于白送的价格把我们后备厢里的东西卖给他们。

我无法阻止她。

她用卖利摩日瓷器换来的钱买了一盒麦圈、一罐花生酱和一瓶雷达杀虫剂,拿那只古董音乐盒换了两盒高洁丝棉条和一罐牛奶,用卖小提琴的钱买了一管牙膏和几只牙刷。

银餐具被她以二十五美分一件的价格贱卖出去。

“这些东西是偷来的。”我听到她对一个每天都会来公园卖枪给雷克斯牧师的男人说。

这男人瘦高个,皮肤晒成了深红色,总是穿着松松垮垮的牛仔裤,牛仔裤用皮带勉强系在屁股上。他的皮带扣特别大,中间有个洞,可以用来开啤酒瓶。

“女人,”他说,“听我说,我刚刚卖掉一支杀过熊的步枪,为什么又要拿卖枪的钱换一把小小的汤匙呢?”

“我猜是为了帮我一把。”我妈妈说。

几个星期后,所有家当被她变卖一空。

我知道,接下来我们母女俩就得站到十字路口,向那些停车等红灯的司机乞讨了。

她卖掉最后一个利摩日瓷盘的那天晚上,我们静静地躺在黑暗中,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枪声,每个月中总有几天会这样,今天夜里的枪声似乎近了一些。

“有人在开枪,”我说,“你醒着吗?你听见了吗?”

“是的,”妈妈回答,“有人在河边朝天上开枪,他在杀害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