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蟠龙劫 扶剑归去共从容(二五七)

传说中病得起不了床的景辞,虽然不见得多有精神,但步履沉稳,举止安详,绝不像将死之人。

天空那鹰又盘旋一了圈,敛翅栖到他肩上。景辞抬手抚了抚它的羽毛,居然柔和地笑了一笑。

冯廷谔忍不住道:“这是……当日原大小姐养的鹰?”

景辞素来寡言,但此刻居然甚是耐心地答道:“是,它叫小坏,两次差点被你弄死,还被害得失去了主人。我教了它很久,才教会它莫怕恶人,便是打不过也不要紧,寻机再战即可。”

阿原的鹰,他自然要带回的。好在她一生所学,大多是他所教,——包括如何驯鹰。

只要他愿意,将小坏的鹰驯成他的鹰,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再说了,连阿原都是他的,阿原的鹰自然也该是他的……

而郢王自然是无心管他的鹰,扭头看向来路时,却见萧潇领了十余名侍卫,抱肩拦于路前,不容他们回宫;而景辞阻于他们的去路,看着倒是最薄弱的一环。

但景辞真的弱吗?均王很少研读兵法,真能布下今夜这样的局吗?

从皇甫麟被抓,到军中的风起云涌,到叛军齐喝的诛心口号,到建章宫的种种异样,再到如今他在永安门的守株待兔……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这谋篇布局,必是高手所为,不可能出自均王。

郢王记起当日打听到了景辞的背景,终于道:“今日的叛变,背后的推手就是你吧?端侯,朕自认并未亏待过你,这一向派的太医、送的良药,并不少吧?”

景辞淡淡地笑,“先帝养育你成人,给你富贵尊荣,若你不那么阴损,指不定还会亲手给你这大梁江山……你又用什么还报他了?”

郢王怒道:“他要取朕性命,朕又岂能束手待毙?你又不认他,这还打算替他报仇?还是打算也坐坐这大梁江山?”

景辞道:“我没认他不假。但我回梁国后,他尽过人父之责,我便不能不尽人子之责。至于江山,谁坐,都轮不到你坐!”

他言辞冷锐犀利,眼见绝无转圜余地,郢王悄悄向冯廷谔递了个眼色,又看向右方一处不引人的阁楼。

一道烽烟已燃起,无声无息地飘向天空。

景辞竟留意到他的目光,也凝神看向那道烽烟。

但此时冯廷谔已然挥刀冲了过去,直接他要害之处,却是招招致命,一心速战速决,将他钉死在这座永安门下。

郢王已持剑在手,领着其他侍从返身对着萧潇,预备阻拦萧潇相助。

他深知萧潇身手不凡,剑术极高,指不定能与冯廷谔一拼高下。但景辞再怎样心智过人,拖着一身伤病,又岂是冯廷谔对手?

但萧潇抱剑在胸,一时竟无攻击之意,只凝神看着景辞二人打斗。

郢王忙转头看时,不由怔住了。

冯廷谔出招狠准,纵横开阖之际,如江涛澎湃,激浪高卷,凶悍得似要将对手即刻吞没;景辞一剑在手,素衣宛若席卷于惊涛骇浪间,却顺着涛峰浪尖流转,看似惊险之极,偏偏次次擦身而过,甚至不曾溅湿半分衣角……

他的招式并不狠辣,守多攻少,闲淡应对之际,甚至有几分跟他本人相似的遗世独立般的清冷。

冯廷谔明知萧潇等尚在一旁,一旦同时动手,郢王等只怕难以抵挡。心急之下,他出招更是迅疾,如暴雨般瓢泼而至,要将景辞立毙刀下。

景辞被他逼得连连后退,直至退至宫墙处,退无可退,竟在暴雨般的刀芒袭至自己肌肤之前纵身而起,双足抵于墙面,清冷剑锋幽幽流动,如一缕细泉在暴雨间逆向穿梭,然后在距离冯廷谔不到半尺处蓦地大亮,如阳光下的璀璨雪瀑,眩目而凌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向冯廷谔。

冯廷谔的刀锋从景辞身侧擦过,但景辞的宝剑却差点将冯廷谔整体胳膊卸下。

冯廷谔手中的单刀落地,“当啷”一声,宣告了他的惨败。

郢王等无法置信,冯廷谔自己也看着地上的刀呆住了,似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

景辞翩然落地,衣衫上竟无半星血迹。他的剑尖指向冯廷谔,依然声音清淡,“你杀害先帝之时,便该想到今日!”

冯廷谔嗓子干涩得变了调,“真没想到,你竟将一身武艺才识隐藏得这么好!你……才是最该坐上那个位置的!”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却已看向了那边带着人马赶来接应的均王。

他的声音抬得颇高,足以让均王在混乱中听清。

萧潇皱眉,喝道:“你为虎作伥,恶贯满盈,如今死到临头,还要挑拨几句才甘心吗?”

他的剑终于出鞘,却先袭向郢王。

郢王时常随梁帝征战,身手也不弱,连忙抵住,却也喝道:“若其他兄弟有景辞这样的才识,要来争这个位置,我认!凭什么博王摆出副贤德模样便能收复人心!凭什么均王这软蛋也敢跟我争!不是我无情,是你们太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