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几步路,千山万水。再拥抱,物是人非。

钱伯踱着步子走进来的时候,我正在黯然伤神。他指了指那些守在半掩着的门外的人,问钱至,这是?

钱助理为难了一下,说,嗯……是二少爷怕有人惊扰了姜小姐。

钱伯笑眯眯地点点头,未置可否。

钱助理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试探着说,刚才,周部长来过。

钱伯显然吃了一惊。

不过,他随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像是告诉钱助理一般,沉吟了一句,嗯啊,前两天老爷子说起过,他已经回国了。

风头过了,周慕熬过了这一劫。周家为此多方周旋,虽然是元气大伤,却也保住了根本。

当时,周慕避难法国的时候,苏曼失去依附,在没有攀上其他更高的枝头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背叛,生怕周慕渡过此劫后,她没了好日子过。所以,当初为了换取某些角色和利益时,她宁可出钱找小九她们这些有姿色的女人替自己陪导演、制片啥的,也不主动献身。

想到小九,我的心不由沉了一下,表情郁郁。

钱伯似乎觉察到我的脸色有变,忙问,姜小姐,你没事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直接转脸对钱助理说,我有些累,想休息了。

钱伯愣了一下。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扰声,原本半掩着的门被“哐当”推开了,声响有些尖锐,我不悦地回头,却只见,凉生站在门外。

一身风霜。

我定定地,愣在了那里。

他看着我,几乎是不敢相信的表情,满是血丝的眼睛在瞬间湿润。他没说话,几步走上前,一把将我揽入怀里,紧紧地,紧紧地,再也不肯放手。

几步路,千山万水。

再拥抱,物是人非。

他的眼泪瞬间跌落在我的发丝间。

他哽着,说不出话来,只有喉咙间强忍的痛苦的喘息声,响在我的耳边。

这个突来的怀抱啊。

这么迟,却还是来了。

还是来了,却这么迟。

我的眼泪也一下子落了下来,沾满了他的衣衫。

我吞着泪,嗓子憋得生疼,却不敢哭出声音。

半晌,他抬起头,将我的脸轻轻捧着,那般小心地端量着,仿佛触碰的是一场镜花水月,合上眼,一切又将化成泡影。

他漂亮的眼睛噙着泪花,好看得如同那本我唯一看过的漫画书里的男主角一般。他那么认真地看着我,细长的手指穿过我的发丝,轻轻地,终于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他说,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喃喃着,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说完,他的眼泪又重重地跌落。

在我的衣衫,他的襟前。

他再次将哭着的我拥入怀里,紧紧地抱着,再也经不起失去一样,喃喃道,我怎么可以把你一个人丢下啊?他说,这样的错误,我十九岁时就犯过,怎么能一犯再犯啊?他说,我怎么能?我怎么能!

在他心疼的自责声里,我哭出了声音,却已分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旁久站的钱伯轻咳了一声,钱助理的视线从我和凉生身上转向了他。

他踱步上前,微微欠了一下身,对着凉生客气有度地招呼了一句“三少爷”。

凉生礼貌地点点头。

他已经习惯这种大家庭里的人情冷暖——

最初被认归时,他莫名地成了三少爷,后来不知为何又莫名地被称作表少爷,再后来,又是三少爷。

现在,他知道了,这一切,都与一个叫作“周慕”的男人有关,这个男人的起落,注定了他的价值几何。在程家,亲情是个稀罕物,求不得。

钱伯转脸,不急不慢、不卑不亢地清了清嗓子,对我说了那句刚才没说完的话,姜小姐,我过来是想告诉你,大少爷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