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更走不出的是,那一夜,我曾愿意交付我的

那天夜里,我和天恩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仿佛是更深刻地了解了某个人,又仿佛是更加读不懂某个人。

这世界上,大概很难有完全的爱,或者完全的恨。感情永远都是复杂的,难以用一个词汇来完全描述它。

这么多年,与其说他“恨”程天佑,倒不如说,他是“怨”他更合适一些。

天恩是一只小狼崽,即使是此刻,他收敛了利爪,温顺地待在你面前,却依然消弭不了他骨子里的狼性。

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圣母”,做不到因为他一番内心痛苦深刻的剖白,就原谅了他在过去的时光之中奉送给我的伤害。

相安于无事,便已是我和他之间最安全的相处模式。

天渐黎明。

汪公公拿着一张机票宛如奉着圣旨一样捧给我的时候,我对天恩说,我不能走。

当时,我感觉程天恩的眼睛里来来回回蹦着十二只神兽——不能走?不是说好了的吗?!

他看着我,良久,说,姜生,有句话,我必须说给你。

我望着他,淡淡地说,你说。

他一字一顿,告诫一般地说,你是进不了程家门的!无论是我哥还是我弟。无论他们当你如命还是如宝。

我低下头,说,他现在因我生死难卜,我就这么离开……我做不到。也烦劳你告诉什么钱伯,我不会和他们的大少爷再有任何牵扯,但是我想看到他醒来,确定他没事……否则,这辈子我都不能活得安心。

说到这里,我叹了口气,笑笑,说,你们放心,他醒来,我一定不会和他再有任何联系了。我知道,我……不配。

早在小鱼山遭遇陆文隽的那一夜,我就已不配。

我目光飘向窗外,漆黑的夜,曾有他温柔相对的每个夜。

那些他予我的所有好。我曾以为,这辈子,我不能给他一颗完整的心,总可以给他我完整的身体。

却最终,没有任何是完整的。

这是我心里一个永远解不开的结,一场永远走不出的劫。

我也不想这样。

可是,我却永远走不出小鱼山的那一夜。那一夜那个人,像噩梦一样,追着我,缠着我,此生不能解脱。

我更走不出的是,那一夜,我曾愿意试图交付我的心的男人,目睹了这一切。

属于他的我,属于我的他。

此后,无论我如何开解我自己,那不是我的错误——

可这世界就是这样,别人做的恶、犯的错,遭惩罚的却永远是最无辜的我们!

这一刻,说出“不配”两个字,心虽然痛了,却也释然了。

说实话,需要勇气;面对自己的心,也需要勇气。

程天恩没说话,盯着我,半天,他才躺回枕头上,斜靠着床头,无奈叹气,说,好吧,好吧。

他说,你要是被我爷爷弄死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说,我就索性好人做到底,亲手给你收尸,把你烧掉,拿你的骨灰送给我哥。噢,这也算是成全了你,生不能嫁给我哥,死了也陪着他。他的话,听得我满头蹿黑线。能让一个心灰意冷的人抓狂,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我问他,一定要把你爷爷说得这么恐怖吗?

程天恩鼻子微微一皱,眉毛微微一挑,说,嗯,不然呢?

然后,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盒糖,随意吃了一颗,然后扔我一颗。

然后,我就接过,看了看,跟着他吃掉了。

钱助理扑进来的时候,我正细细地嚼着糖,程天恩斜卧着看着我吃糖,慵懒得不得了,一副“本少体弱多病”的姿态。

钱助理真的是“扑”进来的,他看到我还存活在程天恩的狼爪之下,很是不可思议,微微带着尴尬,他对程天恩解释说,我……我以为……

程天恩慵懒地躺下,一脸傲娇的小表情,仿佛是酒饱饭足后的小狼崽,舔着小狼爪子,说,你以为我把她吃了?

钱助理尴尬地笑笑,嘴上却说,呵呵,哪能!

程天恩直接把糖盒扔到他脸上,二少爷傲娇属性爆发了,他说,闭嘴!别对我说什么“呵呵”!

突然,我感到一丝眩晕,整个人微微一晃。

程天恩见我如此,微微侧了侧身子,胳膊斜撑着脑袋,一副修成正果的表情。

他冲钱助理摆摆他的小狼爪子,说,赶紧把她打包送走!你爹,钱伯要来了,是我们家老爷子派他来的。我怕啊,我保不住我哥的这个宝儿了!

钱助理忙扶住我,转头看着天恩,焦急地问,二少爷,她这是、这是?

程天恩伸了伸他的小狼腰,一副老谋深算的小模样,说,糖丸里有药,够她睡的,赶紧地,给我送走!

钱助理一急,口不择言,竟然是质问的语气,你怎么能把泡别的女人的烂招儿用在你哥的女人身上?

程天恩毫不忌讳,冷笑道,烂招儿?怎么能说是烂招儿?!爷这么荤素不忌的,要真用了烂招儿,她现在指不定是谁的女人了。钱小怜,你知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