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星期天的凌晨两点,侯贵平在睡梦中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门外围着一群惊慌失措的住宿学生,在一阵混乱的对话后,他总算弄清了状况。
几分钟前,有个女学生起夜,厕所离宿舍大约有二三十米,女学生拿着手电走到厕所时,突然发现厕所门口倒着一个人,她吓得连忙逃回宿舍叫起舍友,几个女生又喊上旁边宿舍的男生一起过去,到那儿发现倒地的是翁美香,于是赶紧把人扶起来,跑到最近的侯老师处报告。
侯贵平匆忙披上衣服赶过去,此时,翁美香被几个学生搀扶着,站立不住,意识模糊,不能言语,身上全是呕吐物,同伴女孩都急哭了。侯贵平不假思索,马上叫学生一起帮忙,抬去了乡里的诊所,医生初步诊断,怀疑是农药中毒,情况危急,小诊所无力施救,赶忙喊邻居借来农用三轮车,载着他们直奔县城的平康人民医院。
一路上,侯贵平都急哭了,他用被子紧紧包着翁美香,握着她的手,一直在她耳边喊她不要睡着,坚持住,他只是感到翁美香身体越来越沉重,似乎,这被子里的世界很温暖,她渐渐沉入了梦乡。
一个小时的路途颠簸,到医院时,翁美香已经气若游丝,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医生最终宣告死亡。
死因是喝了敌敌畏。
侯贵平瘫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整个大脑嗡嗡作响,天旋地转。
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死了?为什么要喝农药?
侯贵平想到了前天下午翁美香的眼神,他隐约感到翁美香的死没那么简单。
天亮后,校长和镇政府的人赶到县城医院,处理后事。县城派出所警察也接到报案来到医院,做情况记录。当问到侯贵平时,他讲述了最后一次见到翁美香是前天下午放学后,她跟着一个黄头发年轻男人上了一辆黑色轿车,去县城了,不过他对于那人一无所知,虽然觉得那时翁美香情绪不好,但也无法肯定翁美香的死是否与之有关。
因为他是外地支教的大学生,人生地不熟,对处理善后工作也帮不上什么忙,校长和镇上工作人员让他先带学生回学校。
几个学生围着侯贵平坐在农用三轮车车兜里,任山路颠簸,彼此沉默无言,一个女生忍不住偷偷抽泣着。侯贵平仰天把头搭在兜栏上,脑中一直浮现出前天下午翁美香坐上车后望着他的眼神,仿佛一切就发生在一分钟前。
那个眼神……
那个眼神明明是对他这个老师的失望啊……
他一个激灵坐起身,问身边的学生:“你们知不知道翁美香什么时候回学校的?”
“昨天下午回来的。”一位和翁美香同宿舍的女生抽泣着小声回答。
前天下午翁美香跟人上了车,直到昨天下午回来,然后当天晚上就喝了农药,这过去的整整一天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侯贵平的不安更盛。
他急忙问:“你们知不知道她有个表哥,个子不高,头发染成黄色,开一辆黑色小轿车?”
“那个……”女生吸了下鼻子,“那个不是翁美香的表哥。”
“那是谁?”侯贵平瞪起了眼睛,从学生们的神情中,他读到了更多的不安。
“是……”女生张开嘴,却始终没说出来。
“那是谁呀?”侯贵平急了,如果面前的不是一群小学生,他恨不得抓起对方的胳膊,一口气问清楚。
“是……是……”女孩支吾着。
这时,一个男生突然开口道:“他是小板凳,是我们乡上的大流氓。”说完,男生马上闭起嘴,他的胸口在起伏着。
“小板凳?你们乡上的流氓?”
侯贵平重复着,其他学生低下头默认。
他把目光投向那个女生,盯着她的眼睛看:“翁美香前天下午跟小板凳去县城了,你知道她去做什么了吗?”
“是……是去……”
“告诉老师吧,老师一定会替你保密,同学也不会说出去的。”
女生抽泣着,身体微微抖动,话到嘴边却就是不敢说出口。
刚刚的男生又突然冒出一句:“翁美香肯定是被小板凳欺负了,侯老师你千万别说是我说的。”说完,他把头深深埋到了两腿间。
女生默默地点点头,轻声说:“翁美香昨天这么跟我说的。”
“欺负?”侯贵平停顿了好一会儿,慢慢地开口,“你们说的欺负……是什么意思?”
女生低下头,继续抽泣着再也不说话了。其他学生也都紧闭起了嘴。
侯贵平环视着他们,没有人回答他。
沉默,只有三轮拖拉机的马达声。
侯贵平嘴巴干张着,不知说什么,他只知道,他所学的专业告诉他,这里出了大案子!
下车后,他把开拖拉机的农夫叫到一旁,询问关于小板凳的事。农夫只尴尬地笑笑:“小板凳叫岳军,是我们这里的流氓,侯老师你可千万别去招惹他,这小子狠着呢。”至于其他再多的信息,他就不愿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