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菩提本无树

这里是位于庆国境内的登天窟,群山如林,鳞次栉比的排列开来,山岩透着沧桑的气息,褶皱叠生,仿佛一张张苍老的面孔。

或许是因为庆国听起来有些像秦国,或许因为在远离大匡的庆国也有寺庙和僧人,又或许因为,他实在是无路可走。那年三朝大规模捕杀无底洞者,他侥幸逃生,他知道大匡再无他的容身之地,于是乎长途跋涉,一次次的避过三朝仙神妖魔的追杀,走过沙漠丘陵,飞过高山大海,来到东西两界交汇处的庆国,这里也是少有的没被三朝收入囊中的地界。

庆国的百姓们都被迁移到了三朝,留下古老的寺庙和只会念经的僧人。

“阿弥陀佛。”

走出洞窟,年轻僧人低喧佛号。

佛音如洪钟,遥遥荡开,直传入那座老寺。

寺庙中有僧人在念经,听到那声佛音,无不肃然起敬,朝向洞窟方向合掌而拜。不单单是众僧,就连林间的鸟兽虫鱼也都停下动作,鸟儿落于枝头,鱼儿从河水中抬起头,朝着洞窟方向顶礼膜拜。

对于庆国遗寺的僧人们来说,除了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住持,他们最景仰的便是登天窟中的苦行僧了。他每年都会来寺里修一会儿禅,并当众和老住持辨法,两人口若悬河,解释禅道天马行空,听得众僧如痴如醉,钦佩不已。往往在辨法后,那个白袍不染污尘的苦行僧便会去登天窟闭死关,一闭关就是一年,直到第二年,再度出现在寺中。

年迈的老僧一个接一个圆寂,年幼的僧人也在看不见痕迹的岁月中变成了老僧,除了偶尔有行脚僧人路过挂寺,寺庙中再没添过新僧。时至今日,这座当年庆国最大的寺庙中,只剩下几十个垂垂老矣的僧人,也不知在哪天会被佛祖召唤到西方极乐,而他们心中最大的愿望却是在尘世中的剩余日子里,能见到主持和那位苦行僧分出高下。

佛家戒嗔痴,本不该留着胜负的念头,奈何他们只是僧人,不是佛祖菩萨,尘世中的僧人若都能做到嗔痴无度,那还要什么佛祖。

“阿弥陀佛。”

同样的佛号声再度响起,这一回却在寺庙中。

念经的老僧们惊讶的看向年轻的白袍僧人,面面相觑。

“阿弥陀佛,大师记错日子了,一年之期尚未到。”

一名僧人躬身回礼,善意的提醒道。

年轻僧人面色庄重,朝向开口的老僧人淡淡一笑:“法无异法,妄自爱着,将心用心,岂非大错。”

老僧错愕,哑口无言,其余的老僧们一个个低下头,苦思冥想,参悟起大师话中的涵义。

“我从未说过,只是你想多了而已。”

眼见众僧陷入沉思,年轻的僧人莞尔道:“心有缚则缚,心无缚则自由。”

众僧闻言豁然开朗,先前开口的老僧羞得面红耳赤,低喧佛号,朝向年轻僧人合掌而拜。

正在这时,一阵禅声从寺内深处传出。

“花种虽因地,从地种花生。若无人种下,花地尽无生。无华,你束缚了他们的心,却又怨他们解不开,你把着因,让他们看不见果,何以道自由。”

“住持!”

“住持也出关了!”

一众老僧面露喜色,情不自禁的叫喊出来。

住持和苦行僧还未开坛,就辨起法来,怎么能不叫他们欣喜若狂。

转眼后,一道短小的身影从庙中走出,若有外人在此定会大吃一惊,被老僧们唤作住持的僧人竟是一个四五岁的孩童。见到住持一年比一年年轻,老僧们都无异样,正如那年见到满身是血却英俊得不似人的无华。色即是空,无法无相,如梦幻泡影。

看向住持,无华双掌合十,低喧佛号,抬起头来时,却摇头一叹:“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扫,勿使惹尘埃。若我是尘埃,只怨他们未能拂扫禅心,禅心蒙垢,不如明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