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将离
后半部分便是在述说:既然如此,眼前的功名富贵就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没有当前的显赫,也就不会有未来的没落的痛苦吧。然而,这也不是一条可以使人生获得安慰的道路。从名利场逃避到山野,也不过是使自己从园苑中的桃李变为荒郊的野草罢了。桃李开始凋零时,野草虽然仍很茂密,但到了年底,严霜覆盖在野草之上,野草也就完结了。
因此又否定了隐逸也绝非解脱之路。
李志常之意,仍在于劝说谢安放下一切,跟他修道。
谢安却仍旧不能看开家族的束缚,以及对天下苍生的忧虑。
这也注定了他人生的悲凉。
纪千千悠悠道:“安公终归不能忘情哩。”
李志常随意一摆手道:“这也是他的命,千千还继续呆在秦淮河么,今日我做下此事,只怕你要久留,会有不少麻烦。”
纪千千眨了眨眼睛,回道:“先生为何不带着千千到北方去,我还没有去过呢,而且有先生在,料来也没有谁能够伤害我。”
李志常哑然失笑道:“以你今时今日的武功,除非内外九品上上的高手,或者一方教主级人物,谁又能抓住你,千千早不是那年我捡来的柔弱小女孩了。”
纪千千娇声道:“早知先生会这样,千千倒不如不学武功了。”
李志常幽幽一叹,道:“其实这些年若没有在除炼丹的闲暇之外,还有调教千千的乐趣,我恐怕仍旧在懊悔当中,说来还是我欠了千千,你本不必如此感激我。”
纪千千美目迷离,柔声细语道:“遇见先生,至今仍是千千最大的幸运,不然千千早就死在兵荒马乱之中。”
李志常道:“人生在世,谁也不能把握自己会不会死,即使我已经到了登仙之境,仍非万劫不磨,摸不准自己的将来。千千你有情有义求道家是短处,在人生却是长处。”
他有眼神一凝,望着窗外的逝水,忽地一笑道:“今夜我岂非又有些怅然,竟然说了这些胡话,不过仍不能每时每刻保持同样的心境,不然即便是仙人,也显得太过无趣了,在明早我将离开,不知司马道子,会派多少人来拦阻本尊的道路。”
司马道子今年三十八岁,身段高而修长,有一管笔直挺起的鼻子,唇上蓄胡,发浓须密,一身武士服,体型匀称,充满王族的高贵气度。唯有一对不时眯成两道细缝的眼睛,透露出心内冷酷无情的本质。他腰佩的长剑名为“忘言”,是王族内最锋利和最可怕的武器,建康城内,除谢玄和王坦之的儿子王国宝外,再无敌手。
他一掌拍碎自己最珍爱的楠木茶几,宣泄他此刻心中的怒气。
司马元显受到的伤害,好似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到他这个年纪不足四十岁的皇族权贵,给他难以忍受的屈辱。
如果是谢安派人斩断司马元显的胳膊,他在大敌当前,绝不敢有任何话说,以免激起朝堂的大变。
但是一个不知来历底细的人,也敢当场斩断司马元显的手臂,这简直就是挑战他的权威。
他本来就在这场大战,被排除了决策圈,若是连自己儿子也沦为别人可以揉捏的对象,他真不知道那些门阀将会如何耻笑,以及皇族中那些酒囊饭袋又如何说三道四,想从他手上夺权。
同时看见面如死灰的儿子,虽然手臂被接了回来,但是再想用这只手动武,只怕是痴人说梦,更加痛心。
此时在主堂中的,不但有司马道子父子,亦有司马道子的心腹袁悦之、王国宝、越牙、菇千秋四人。
王国宝居于右席,低头沉吟道:“大人别忘了当时谢安也在秦淮楼,难保那人跟谢安有关系。”
他这句话是用心险恶了,即使司马道子不会去找谢安麻烦,也会加深两者之间的矛盾。
如果是不明究底的人,一定会以为王国宝跟谢安是大仇人,其实两者的关系十分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