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待到夏乾回房躺下,将发冠发带悉数扯掉,在榻上滚了几下,终于能睡得安稳。然而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待到天亮时听见外面叮叮咣咣的响动,似乎是推车的轱辘声、木板咔嚓声、吵闹声、敲击声。夏乾实在忍受不了,穿了衣服嘟囔几句,头发随便一系便跑到外面去了。

朝阳燃烧遍地的积雪,纯白之中闪着金光。耐寒的松柏透着浓重的绿色,而冬青树湿润的秃枝和暗绿色的叶子也被阳光烘暖。雪地上留下几排大大小小的脚印,穿过破旧的篱笆墙,向远处延伸而去了。

暴风雪过后是晴天,融雪天最冷,空气却清新干爽。夏乾呼吸着空气,觉得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吴村在太阳的照射下竟然美得让人留恋。他慢慢地走在雪地里,看看低矮的屋子和种菜的园子,突然有些不舍。

走了片刻便看到山崖旁边站了水云与吴白,再旁边则放一破木小车,小车上放着很多东西,衣物、行李包袱,甚至还有锅碗瓢盆。

小车旁边有个巨大的木板。

夏乾诧异上前:“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出村。”水云轻松地笑笑。

夏乾也笑道:“出了这么多事,你还能笑得出来。”他话音刚落,这才觉得不对。

出村!

夏乾惊呆了:“出村!现在?”

吴白与水云不同,水云一脸欣喜,他则满面担忧:“对!用易公子所说之法,哑儿姐身体不好,昨夜突然高烧,若是耽误病情,只怕性命难保。炭火不足,供暖不足,山里冷,而且我们又没有药材,还是及早下山找郎中为妙。”

见夏乾眉头紧皱,吴白又道:“易公子的方法虽然冒险,但是可行。现下没什么别的办法,而且哑儿姐的病也拖不得。即使造成村子地势塌陷也没关系,我们已经决定迁村,大部分财物早就搬到山下。”

“地势塌陷?”夏乾听得一愣一愣,“易厢泉究竟要干什么?到底怎么出村子?飞出去?挖地道?炸开山?”

水云不紧不慢道:“易公子要把河水引过来填满山崖,我们坐木板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等着夏乾答话。太阳将屋顶的积雪化成水滴,滴答滴答,落到夏乾的脑袋顶上。他愣了一会儿,摇摇头:“这河水说引来就能引来?”

吴白解释道:“夏公子,出村方法……听起来不可行,但其实是有可能的。你眼前的山崖以前就是河道。”

夏乾指着山崖说道:“这村子地势古怪,山、河、山崖似盘龙围珠,将村子整个包围。河道之中是温水,走向奇特,看起来的确像是曾经改道过。但我自幼生在水乡,见过不少河道。此地地势平坦,河流从山上流下会越流越缓,这山崖却又宽又深,怎么看也不像河道啊!”

水云听夏乾讲话,不由得头痛起来:“其实我们并不清楚。易公子说,这山崖原是河道,后来河流改道,此河道就干涸了,而这山崖……是人们在河道的基础上继续挖出来的。”

夏乾放眼望去,山崖很深,若要跌下去定然会摔断骨头。而两侧的岩石、泥土与底部呈垂直之态,若说是天然形成的山谷,他信;说要是人为挖掘而成,他绝不相信,因为实在没这个必要。

吴白刚要开口,却见黑黑与哑儿从屋内出来,带着不少包袱。哑儿面色微红,身体虚弱不堪,裹了好几层厚衣,黑黑扶着她在大木板上坐稳。

夏乾见状,心里莫名紧张,转身问水云道:“厢泉究竟要如何把水引过来?我们要坐这木板渡过山崖?这……”

水云叹气:“易公子说,河水容易引来。”

夏乾摇头:“哪里这么容易?他又不能呼风唤雨……”

他话音未落,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雷鸣一般的声响,方才还干巴巴的山崖中骤然涌出水来。水流翻滚,拍打着山崖两壁的灰色岩石,卷着泥沙,瞬间就包围了吴村。由于山崖狭窄,水流更是湍急,如同巨龙带着惊雷之声从天而降,隆隆作响,好似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