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画 The Picture in the House

本篇小说写于1920年12月12日,首次发表于《全国业余作家刊物》(The National Amateur )的1919年6月专刊上,但实际上的发行时间是1921年春天。小说描写了一个虚构的城市——阿卡姆和米斯卡塔尼克山谷,二者都在洛夫克拉夫特的“克苏鲁神话”中源远流长。本篇小说中还运用了大量的新英格兰地区的方言,在洛夫克拉夫特后来的作品《印斯茅斯的阴霾》中,新英格兰地区方言得到了更多的运用。然而,在描述皮加费塔统治刚果的部分,洛夫克拉夫特对方言的运用却出现了大量的错误,因为这些方言都是他从托马斯·亨利·赫胥黎的一篇文章中直接引用的二手资料。

有洛夫克拉夫特手写修订的打字稿。

寻求恐怖的人常常会在奇怪又偏远的地方徘徊。这样的地方诸如多利买的地下墓穴,还有噩梦国度里的雕刻陵墓。他们会爬上月光照射下的莱茵河古堡废墟里的高塔,步履蹒跚地走下结满蜘蛛网的黑色台阶,台阶之下是被遗忘的亚洲诸城里的碎石遗迹。闹鬼的树林和荒无人烟的山脉被他们奉为圣地,他们就在无人岛上的凶险巨石附近游荡。然而那些真正狂热地追求恐怖的人,会把那种难以言表的恐怖当成一种新的刺激,当成自己存在的首要目的和理由,并且敬重新英格兰地区所有蛮荒之地里的那些古老又偏僻的农舍,因为那里充斥着各种阴暗的元素:力量、孤独、丑陋、愚昧混杂在一起,共同形成了他们所追求的最完美的恐怖。

在所有景象中,最恐怖的是没有涂漆的木头房子,远离人迹所至的道路,通常低低地建在潮湿的、长满杂草的山坡上,或者是斜靠在一些巨大无比的、突出地表的岩石上。在两百年甚至更早之前,这些房子就已经建在那里了,上面爬满了葡萄藤,旁边的树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现在这些房子几乎都要被生长得无法无天的绿色树丛完全遮挡住了,但是房子上的小格子窗户还是能够犀利地看向外面,就好像是在用致命的麻木感去弱化那不可言说的疯狂。

就在这些房子里面,世世代代居住着一群古怪的人,仿佛从未见过房子外面的世界。住在房子里面的人们一直狂热地坚信,他们的祖先们是为了寻找自由而去开发荒野,从而离开了自己的种族。成功了的种族后代们确实享受到了自由,不再受到原族人的约束,却成为了自己头脑中想象出来的可怕幽灵的奴隶。由于脱离了文化的启蒙,这批清教徒们的实力分崩瓦解,肢解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分支。他们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承受着病态的自我压抑,同时还要在残酷无情的大自然中挣扎着生存,因此形成了他们鬼鬼祟祟的性格特征,自史前时代起,继承了他们那冰冷的北方传统。在必要的实践和哲学理念之中,他们身负原罪,所以不能成为美好的化身。正如所有的凡人皆会犯错一样,他们也会在犯错之后受到法典严苛的惩罚,因而试图去寻找隐藏于法典之上的庇护之所。所以他们越来越隐藏自己的品性,最后只有他们居住的寂静又昏昏欲睡的房屋能知道他们从遥远的过去至今所隐藏的一切。他们不善交际,不想摆脱能够帮助他们遗忘的睡意。有的时候,外面的人想要把这些房屋都拆除,心想着这么做或许是件好事,因为房子里面的人一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1896年11月的一个下午,我遇上了一场大雨,冻得瑟瑟发抖,这时候如果出现任何一个能让我躲雨的地方我都会义无反顾地冲进去。所以在发现一栋饱受时间侵蚀的古老又破败的房子时,我立即进去了。当时我已经在米斯卡塔尼克山谷里旅行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沿途拜访当地的居民,想要搜集某些宗谱学方面的数据。由于我的行程路线十分偏远曲折,而且充满了很多不确定的因素,所以我觉得租一辆自行车出行会更方便一些,虽然这个季节对于骑车而言已经有些晚了。为了抄近路尽快到达阿卡姆,我踏上了一条明显已经废弃了的公路。暴风雨来临时,我恰巧走到了一个四周很大范围内都没有村落的地方,自然就找不到一个更好的躲雨的地方,只能去那个看起来令人很不舒服的木头房子里。房子坐落在一座岩石山的山脚下,两旁各有一棵不长叶子的榆树,窗户脏兮兮的,模糊不清,看不到里面,我却感到它们在向我眨眼睛。虽然房子就在路尽头不远的地方,却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时就给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说实话,一栋正经的建筑物是不会那么狡猾又强烈地盯着经过它的人的。在我近期对宗谱学的研究过程中,我收集到了一些一个世纪之前的传说故事,这些故事让我对这样的地方产生了一些偏见。然而,迫于恶劣的天气状况,我还是克服了内心的顾虑,毫不犹豫地推着自行车走到房子跟前。眼前的房门紧闭,看起来是那么神秘又引人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