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梵蒂冈的驱魔人
东区码头,雾气弥漫。
一个寂寞的驼背点灯人,颤巍巍地举着长得看不到头的灯杆,一盏接一盏把头顶的街灯点燃。
街上没有行人,房舍里不见灯光。沉重的雾气如同变质的牛奶,夜晚的空气凝滞而腐败。头顶肮脏的玻璃灯罩里隐约透出些微弱的火苗,像鬼火一样在雾气里沉沉浮浮,从点灯人脚步消失的方向传来几声模糊的狗吠。
当狗吠声也逐渐安静下去之后,这条码头边的街道上再次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浓雾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一个比刚刚的驼背点灯人高大得多的黑色影子。
一个穿皮质长风衣的男人独自走在夜晚寂静的街道上。没有经历任何过渡和铺垫,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就好像是从河岸上走来,然后在这浓雾中现出了形状似的。瓦斯灯把他的身影拖得老长,和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
一团潮湿的冷雾被风吹了过来,夹杂着些微的细雨,倏地扑到男人的脸上。男人神色一凛,他停住了脚步,他的手探入怀中。下一秒,他竟然从皮衣里掏出一柄乌黑的长剑,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团冷雾猛劈了下去!
他面对的只是一团没有生命的雾气。他到底在做什么?难道他疯了吗?
然而剑气所及,无形的雾气竟然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一声尖厉的惨呼穿透了这雾,水花四溅,随即笼罩整条街道的浓雾倏地全部散开了。
雾气散去之后,一轮浑圆的满月猛地跳出了深蓝色的夜幕,把明亮的光辉洒遍伦敦城。天边最后一片滞留的云朵拂过晴朗的夜空,若有若无的雨丝飘到了男人的脸上。男人伸手抹了一把,用舌头舔了下手指。一股血的浓腥在舌尖上缓缓弥漫开来。
男人啐了一口。他冷笑一声,收起了那把罕见的长剑。
这是周六的夜晚,正是码头区最热闹的时候。
大多数工人周日都不上班,只等着周六的工作一结束,就拿着刚领到的整整一周的薪水出来挥霍。这里遍地都是人声,哗哗的流水,橡胶靴踏在木头甲板上沉重的声响,还有尖锐的汽笛,大小船只在这里停靠,仍有未收工的码头工人们在夜色里装货卸货,空气里可以闻到热腾腾的蒸汽,还有燃料里刺鼻的硫磺味道。
河岸附近的街道上更是生机盎然,三三两两的醉汉放肆地和站街妓女互相拉扯着,到处都是嬉笑和咒骂的声音,紧接着,岸边几家小酒馆的灯也相继亮了起来。
男人抱起臂膀,像个坚实巨大的铁锚那样站在整条街道正中。码头区的行人绕着他来来回回,然而他始终岿然不动。他眯起眼睛,用鹰隼般锐利的视线扫视着整条街道。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正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女子身上。
女子不偏不倚地站在路灯下,头顶瓦斯灯的亮光就正打在她身上。
深秋的天气已经十分寒冷,临水的码头区更是冷风阵阵。不少伦敦人已经换上了厚厚的冬衣,可这女子身上却颇为单薄。
她穿着时下最流行的深红色小碎花的廉价缎子,胸部束得很紧,领口却开得极低,露出半截胸脯小巧迷人的曲线。她头上一顶镶着假皮毛的华丽宽边沿帽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楚面貌,但从她纤细高挑的身段可以看出这是个年轻的女子。应该也相当美貌。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身典型的装束已经公然表明了她的身份——一个妓女——就好像在身前竖了一块黑体大写的招牌那么简单直白。
女子站在灯柱下面没有多久,已经开始有路人向她搭讪,但是女子看起来眼界颇高,所有的人都被她一一拒绝了——东区这样的妓女非常少见。
她在那里又站了一会儿,四下看了看,似乎感觉颇为无聊。没过多久,她直起身子,走进了一家附近的小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