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玛丽的故事
两人一同走向米莉安的车子,玛丽忽然说:“哦,该死!”
米莉安转过身,“怎么了?”
“我想把酒带上,等我一下。”
那老嬉皮士闲庭信步似的走回小教堂,边走边把头发扎了起来。
米莉安靠近车头站着。她望着远处沙漠中的灯火,有人家窗口里的灯光,有汽车的灯光,遥远得仿佛处在另一个世界。头顶,夜晚的天空像一张庞大无边的巨口,深邃、黑暗、永远饥饿。
她听到锁门声,继而是脚踩在碎石上的声音。米莉安说:“这里的景色很美,也许有一天我也会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也许吧。”玛丽说。
米莉安转过身,她愣了有两秒钟的工夫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女人仰着下巴,阴沉的面容像拧烂的苦柠檬。
她手里拿了一把枪,一把小巧的自动手枪。
“这可能会有点疼。”玛丽坦率地说。
随后,她扣动了扳机。
米莉安浑身抽搐了一下,一种强烈的感觉倏然袭来,就像当胸挨了重重一拳。
所有的东西都在下沉,像一个巨大的锚砸穿冰面。她拼命转过身——快逃,离开这里,可她只迈出了一步,便感觉身体中央仿佛有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把一切都吸了进去。光亮,声音,她全部的能量。她膝部一软,瘫倒在地。喘息,却无法呼吸,手指抓着地面。
玛丽来到她跟前,弯下腰,把她翻了个身。
空气啸叫着钻进来,挤出去,发出高亢的哀鸣。黑暗开始吞噬米莉安的视野。
“保持清醒,”玛丽说,她晃了晃手里的枪,“这是把点22口径的手枪,懂吗?听我说,集中精神,子弹很小,比我小拇指的指尖还要小。”她的小拇指像条毛毛虫一样扭了扭,而后继续说道:“子弹穿过了你的右肺,相当于大炮打穿了海盗船的船帆。现在空气会从枪口钻进去,胸口是不是有股重压的感觉?”
蒙眬中,米莉安眨了眨眼。她感觉到了,好像灵魂正被一股说不清的力量抽出躯体,飞向饥饿的天空。
玛丽哼了哼,点点头,“这就是人们说的吸气性创伤,和飞机飞行时打开舱门一个道理。它能产生一种叫气胸的效果。要不了多久,你的胸口就会充满污浊的空气,并开始压迫你的心脏和另一半的肺。随后你很快就会心肺骤停,五分钟之内必死无疑。”
米莉安胡乱挥舞着双手。她想象自己掐住了玛丽的脖子,越掐越紧。这是梦,是幻觉。不。
她想大叫,想哭,想喊。怎么都行,但却力不从心。
只有空气嗖嗖穿过胸前冒着血泡的伤口。
“你从没问过我有什么天赋,对不对?”玛丽若无其事地说,“我确实有一种天赋,而且它给我的人生带来了很多好处。我能看到弱点——人、物、建筑、制度甚至思想的弱点。我能看到你如何毁掉一样东西,把它分割成碎片,就像剪刀咔嚓咔嚓剪碎一片布。我知道该朝你的哪个部位开枪。但我知道得还更多,与你有关的每一条线我都知道。哦,说线似乎不太合适,它们应该是锁链才对。”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在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为了即将发生的大事,米莉安,我们需要你活着。这是我的新朋友们要求的。”
大地震颤起来,由弱到强,汽车灯光撕裂了黑夜。玛丽伸手到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是张卡片。
“纸牌,”玛丽说,“红桃Q。”
“去……”米莉安大口吞着空气,像孩子试图抓住罐子里的萤火虫,“……你妈的。”
“愤怒,那也是你的锁链之一。”玛丽弯下腰,把纸牌在手中翻来翻去。然后她把手伸进米莉安的衬衣——她的手既冰彻肌骨,又灼热难当——将那张纸牌按在伤口处。
米莉安的身体像被巨浪拍打一样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