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 山雀
山雀是益鸟,公园管理员说。
米莉安笑得合不拢嘴,因为,拜托,讲英语的人怎么会抓不到笑点呢?管理员莫名其妙地盯着她,眼睛眨呀眨呀眨呀。当然,米莉安肯定会解释给她听,因为她喜欢给自己挖坑然后跳进去。她说:“山雀在英语里怎么说?Titmouse,tit什么意思?乳头,乳房,咪咪,mouse是老鼠,把奶子和老鼠安到一起就变成了山雀,想想看,这恐怕是世界上最神奇的魔术了吧?那奶子应该长在老鼠的什么地方呢?肚子下面还是背上,或者脑袋上?怎么,你不觉得好笑吗?我说小姐,你连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吗?”
管理员是个女人,阴沉的脸色好似过期的牛奶,火红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扎在脑后。她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吗?科学家培养的基因工程小鼠可以长出人类的耳朵。”
米莉安直呼恶心,并埋怨管理员毁了一个有趣的笑话。管理员耸耸肩,继续像个老学究似的讲她的山雀:它们是益鸟,对人类特别亲近友善,它们甚至敢飞到你手掌上吃东西,有时候它们会和诸如北美山雀、灯草芯雀、扑动、啄木鸟以及五子雀等鸟类群居。听到那些奇怪的鸟的名字,米莉安不禁又笑了起来,引得这位查特怒加市州立公园的管理员又是皱眉又是摇头,更直言不讳地说她要么到公园里转转,要么离开。
这场无聊的对话是米莉安引起的,她主动找到管理员说我想观察观察鸟类,所以,在这个公园里应该观察哪种鸟呢?
米莉安是不是脑子有病?没来由地观什么鸟?因为她觉得是时候练习练习了。
此刻她置身公园,被高大的橡树和温暖的九月的空气包围着。附近的乱石堆中,一条小溪潺潺流过。她已经徒步走了……多久?一个小时了吧?周围看不见一个人影。湛蓝的天空仿佛只属于她一个人。多美的日子,什么都别想破坏她的好兴致。现在,她只需找到一只鸟,然后……
真是天遂人愿,不远处有根树桩,和她差不多高,像根弯曲的手指戳在那里,树桩上就站着一只山雀。
又大又黑的眼睛,小小的脑袋戳在像水饺一样圆滚丰满的身体上。头顶像杀马特似的竖着一撮毛,让人猝不及防想到某些刚刚在哪家加油站的洗手间里胡搞过一通的妖艳贱货们的头发。
那小鸟春风得意般叫得正欢。
真是个又萌又蠢的小可爱。
米莉安对可爱之物是有免疫的,因为在她看来,可爱等同于陷阱,一个由大自然精心设计、诱使你对这些小东西产生怜爱之情、或至少不会心存伤害之意的陷阱。小脑袋,大眼睛,萌萌哒?这是骗人的诡计,一个聪明、巧妙而又不断进化的诡计。
但米莉安感觉自己被这个陷阱吸进去了。
她想模仿山雀的叫声吹口哨,她想把那毛茸茸的小家伙捧在手上。多神奇的东西呀,看上一眼心都要融化掉。如果可以,她一定会伸手抓住它,把它抱在怀里,使劲挤一挤,直到它像一颗葡萄从皮里蹦出来。
拥抱可爱的东西直到它们死去,她不得不承认这种欲望十分惊悚怪异。阴暗的角落就让它继续阴暗下去吧,一束光改变不了什么,还是干正事要紧。
“好了,咪咪鼠,”她捏得指关节啪啪直响,“咱们试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她听到了小鸟的啁啾。
它的小爪子踩在切割平整的木桩顶端。
她准备触碰它,用心,而不是手。她做到了。在她眼睛背后的黑暗中有个小东西。那是一个虚无的三维世界。她看到了一丝微光,一个生命在那里跳动,就像一颗玛氏巧克力豆大小的心脏。
可随后这种感觉忽然消失了。
她睁开眼睛,小山雀已经不知所踪。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