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竞折腰(10)
火炉上,水咕嘟嘟沸腾了,宝婴蹑手蹑脚进来给嘉柔冲过茶,不声不响拿了个杌子坐在旁边,一心一意看她做鞋。
不多时,嘉柔把手朝颈子里一搭,捏了捏,直起腰,还未曾开口,宝婴冲她眯眼笑道:“奴去请郎君过来。”她是圆脸,一笑毫无心机的喜相,嘉柔便也含笑应允。
桓行简已经在外面拨拉半天棋子了,一个人走棋,那两道长眉时而舒展,时而微蹙。等听见里头隐约人语,踱步进来,嘉柔本瓷白的脸因在暖阁里忙碌久而泛出桃花般的色泽,桓行简目光落在她腮上,暧昧吟哦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嘉柔嗔他一眼,桓行简倒不客气朝榻头撩袍坐下,脚一伸,笑道:“过来侍奉你的夫君。”
此情此景,嘉柔忽愣了愣,乌黑的睫毛一垂将泛上来的情绪散去。看他神情,也知朝会过后暂且风平浪静了。她蹲下一面为桓行简穿鞋,一面轻声道:
“上回,阿嬛来,说大将军有意要把阿媛许给太后的从弟,是这样吗?”
桓行简一笑,双履上脚他站起身,走了那么几步:“很合脚。”说着俯身翻了翻嘉柔的篾箩,都是女孩家用的零碎东西,“阿媛随了清商,女红上没什么兴致,也没什么天分,好在,读书写字还是可以的。”
听他主动提姊姊,嘉柔顺势跟道:“阿媛是姊姊唯一骨血,她若在,肯定希望阿媛能选一个她自己钟意的郎君。更何况,阿媛还小,理应该在家中多住几年,大将军不希望阿媛多陪陪你吗?”
桓行简神情淡淡,那双洞察人心的眼一转,对上嘉柔:“我又没说现在让她立刻嫁人,跟太后,只是定亲。阿媛固然好,也曾让我有几多安慰,但女儿长大了终究是别人家的人,至于你说的钟意与否,依我看,看各人的造化。”
“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嘉柔有点凄惶地看着他,难道,决定阿媛一生的不是他吗?
随手把嘉柔喝剩的半展残茶饮了,杯盏上,有幽幽芬芳,桓行简转动着精巧的茶器,道:“意思就是婚姻大事,对于男女来说都是一场豪赌,当初我去公休家中为我三弟求娶阿嬛,两人熟悉彼此吗?志趣相投吗?除了家世匹配,一切皆是未知。阿嬛姓诸葛,注定她不会嫁乡村野夫;三弟姓桓,注定他不会娶小家碧玉。他们都各自承担着家族和姓氏赋予的责任,如今,两人琴瑟和谐是幸事。至疏也好,至亲也好,事在人为。”
茶器一放,桓行简脸上隐然是副桀骜不羁的神态:“倘若此桩亲事不好,到时,阿媛大可改嫁。我桓行简的女儿难道还愁嫁吗?我不怕没有想认我做丈人的。”
嘉柔被说的哑口无言,神情怏怏,下颌忽被桓行简一抬,他含笑抚慰:“我知道你担忧阿媛,大可不必,没有人敢对我桓行简的女儿不好。”
那么当初呢?嘉柔凝视着他,心境支离,当初夏侯家是洛阳城里一等一的门第,把姊姊嫁过来时,兄长是否也像他这般自信?
“你爱阿媛吗?”嘉柔颇为伤感地拿去他的手,坐到梳妆台前,将一枚枚花钿打开来看,是准备送给阿媛的。
桓行简无声来到她身后,眼一瞥,见那些花钿形制可爱,有鸟,有鱼,十分孩子气倒贴合阿媛。
“我怎不爱她?她是我的女儿。”他太过平静的语调让人起疑,嘉柔透过铜镜看他,“那大将军为何不等阿媛再长几岁,到时,问问她想要个什么样的郎君?洛阳城里,太后是外戚是很显贵,但荀氏、陈氏等无一不是可匹配的门第,为何不让阿媛多些选择呢?”
簪子抽掉,嘉柔一头软滑青丝如上好的缎匹般在他手中掬起流动,桓行简摩挲乌发:“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言,别人先不提,对于你,我向来都愿意给机会让你尽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