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苏珊 第六章 锡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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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到了十点钟,来自内领地的三个年轻人对男主人和女主人表示谢意之后就匆匆消失在充满芬芳的夏日夜色中。科蒂利亚·德尔伽朵恰巧站在领地的牲畜贩子亨利·沃特纳边上,就对亨利说,他们肯定是累了。沃特纳笑了,回答的时候口音很重,听上去几乎有点可笑了:“不,女士,这种年纪的男孩子都像是下雨天寻找木堆的老鼠。要他们回到老K酒吧睡觉还得好几个小时呢。”
三个男孩离开后不久,奥利芙·托林也离开了,说是自己头疼。她脸色苍白,旁人没有理由不相信。
等到了十一点钟,在市长书房里,市长、大臣和刚刚走马上任的保安头领正和剩下的几个还没有离开的客人交谈着(所有的农场主和马夫协会的全体成员)。谈话很简短,但很热烈。一些农场主看到联盟的特使竟然如此年轻感到松了一口气。艾尔德来得·乔纳斯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自顾自地看着自己那双苍白修长的手,脸上浅浅地笑着。
到了午夜时分,苏珊已经到家,正要宽衣解带,准备睡觉。蓝宝石吊坠就不用她操心了;那块宝石属于领地,在她离开市长府邸之前就已经被安放在市长房间里的保险箱里了,不管威尔·迪尔伯恩先生是怎么想她和这块宝石的。市长托林(她实在无法把他叫做哈特,尽管他已经要求她这么称呼他——她甚至连想到这个都不能接受)亲手向她要回了吊坠。就在接待室旁的走廊上,在阿瑟·艾尔德的挂毯旁边,那幅挂毯上,艾尔德正从埋剑的金字塔中把宝剑拔出来。他(是指托林,而非艾尔德)趁此机会吻了她的嘴唇,还在她胸口摸了一把——在这个漫长的夜晚,她已经觉得那部分过分暴露了。“我迫不及待期盼收割节的到来,”他对着她的耳朵颇为夸张地说。他口中散发出白兰地的味道。“这个夏天,我将度日如年。”
这时,在她的房间里,她正重重地、一下一下梳着头,一边看着外面渐亏的月亮,她觉得她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生气过:生托林的气,生姑妈的气,生那个自以为是的威尔·迪尔伯恩的气。最关键的是,她生自己的气。
“在任何情况下你都可以做三件事,孩子,”她的父亲曾经告诉过她。“你可以决定做一件事情,也可以决定不做一件事情……或者你干脆决定不要去做决定。”其实最后一条爸爸根本没有说出口(他也没有必要这样做),因为这是软弱之人和愚蠢之人的选择。她已经对自己暗暗发誓,她决不自己做第三种选择……但她还是让自己陷入了这种窘境。现在所有的选择看上去都很糟糕而且不光彩,所有的路要么堆满石头,要么遍布泥淖。
在市长府邸她的房间里(她已经有十年没有和哈特住一个房间了,或者只有五年),奥利芙身穿朴素的白色纯棉睡衣,也看着外面渐亏的月亮。把自己关在这个安全私密的房间以后,她哭了……但没有哭很久。这时她的眼睛已经干干的,感觉就和一棵死树一样空虚。
最糟糕的是什么呢?是哈特根本不明白她所遭受的羞辱,而且并不仅仅是为自己感到羞辱。他谈笑风生,左右逢源(还不失时机低头瞅苏珊·德尔伽朵领口的风光),根本不知道人们——包括他自己的大臣——在背后笑话他。那笑声可能会在女孩挺着个大肚子回到姑妈身边的时候停止,但那起码要好几个月以后了。收割节之后,女巫是那么说的。如果那女孩迟迟不怀孕,那么时间还要久些。然而,最愚蠢最耻辱的是什么呢?是她,约翰·哈弗提的女儿奥利芙,仍然爱着自己的丈夫。哈特是个自负、虚荣和趾高气扬的疯子,但她还是爱他。
除了哈特人到中年又找小相好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件事让奥利芙很在意:她觉得某种阴谋正在酝酿着,某种危险且很可能不光彩的阴谋。哈特对此略知一二,但她觉得他所知道的也仅限于津巴·莱默和那个阴险的跛子希望他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