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在一月那个阴沉的日子里,我的生活发生了剧变,新生活开始了。我这小小生命里的所有重大事件仿佛都是在一月发生的。我的生日(我到达哈特威利的日子)、奥芮莉亚的去世(和我的离开)以及现在的日子。我觉得将来我必须避开一月。我能不能以童话般的睡眠状态度过未来所有的一月,然后在二月来临时安然醒来?我当然失望了。奥芮莉亚活着时,我从来没有像这样异想天开。她那狂野的想象力足够我们两个用了,我只是个坚定的追随者。

现在我感到不安了。

奥芮莉亚21岁时,我13岁。我用这种方法记忆生活——算着我们的年龄之差,记着她那短暂的光彩照人的存在。渺小而平凡的我比她小8岁,像颗听话的彗星一样跟在她身后。那天,乌云齐集,黑压压地密封在头顶上,太阳似乎永远不可能再现了。

奥芮莉亚把她的父母唤到客厅来,我们四个聚在一起,这真是罕见。我看了看法式座钟,它是用天蓝色和镀金锡箔装饰的,图案是跳跃的鱼,它告诉我时间是午后。但天气看起来可不是那样,它一整天都阴沉着脸。维纳威勋爵勉强点亮了枝状大烛台。

“妈妈,爸爸,亲爱的艾美,我有个让人振奋的好消息!”奥芮莉亚扬起那明亮的、令人宽心的声音,那不是个好预兆,她并不经常用那样的语调,“我得到了一个邀请,那是一个绝妙的机会,那意味着我不得不离开你们一段时间,先去度我的蜜月。”

她的话招来了像密集的乌云那样的沉默。

“别再荒唐了!奥芮莉亚。”

“爸爸,我说的可不是玩笑话。博尔顿太太三月份要去伦敦参加一家了不起的新图书馆的开业仪式,是不是很棒呀,爸爸?然后,她会去特威克纳姆跟她的表姐待几周,她表姐家刚出生了一个小女孩。你想象一下吧,爸爸!我将看到从没见过的地方,会得到非同寻常的经验,会听到我们国家当代最杰出的思想。博尔顿太太还筹划了娱乐、演讲和晚会等活动。她跟进步的社交圈关系很密切!爸爸,妈妈,这事对我太重要了,想想我的处境,我有限的生命,就让我享受这一回吧!”

我搓着膝上的裙褶。要不是奥芮莉亚一早就摆出了她的身体状况,一场争论就得爆发了。她是多么渴望实现这次伦敦之行呀!我也看出来她对能否获准心怀不安。

“荒谬的想法!”维纳威勋爵刚一开口就重重地咳嗽起来,不得不停止讲话。维纳威夫人的脸跟天气一样阴沉。维纳威勋爵的呼吸平和了之后,吐了口口水,接着说,“博尔顿太太是个糟透的女人。我们不允许你跟她之间有什么友谊。我们要吸取教训了。我们对你太放任了。你在想什么呢,奥芮莉亚?你身体这么差,你以为我们会允许你跟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家伙四处转悠吗?不行,绝对不行!”

“爸爸!”奥芮莉亚喊道,“可以的!”

“绝对不行!现在就打住!德拉蒙德先生和太太今晚八点要来吃晚饭,我不允许这个讨厌的话题出现在晚宴上。奥芮莉亚,我们就此打住吧,我不会改主意。我们给了你太多自由,你要是觉得你还能跟我们谈这件事,那你就试试看。告诉博尔顿太太,你不会跟她一起去,而且,从今以后跟她少些往来。你这么虚弱,她怎么还敢给你出这样的主意?绝对不能去!”

在我听来这就结束了。维纳威勋爵是个令人敬畏的男人。这让我明白他有时候面对爱女的纠缠也会大发雷霆。他在政治上很胆小。在他所选择的社交圈里,他的支持率很低。在我这个小女孩看来,他的不吃香跟他总是哭丧着脸有关。我相信奥芮莉亚这次失败了,而且,我第一次希望她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