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这个家庭被奥芮莉亚病情的诊断书压垮了。维纳威勋爵泪流不止,放弃了所有的希望。维纳威夫人来到她的床边,却几乎立刻间便离开了,她意识到疾病正在吞噬着奥芮莉亚的宝贵时间。我们听说,肯沃斯勋爵转眼就消失了,很快就跟肯特一位年轻而富有的小姐定了婚约。黑暗中总有一线希望。
我震惊得无法呼吸。奥芮莉亚!她是如此明媚的阳光,不能这么早就消失!如果是其他人这么倒霉的话,我倒是可以接受:维纳威夫人一生都很脆弱,连坐都坐不舒服;库克一直在喊累;露西总在咳嗽,总有擦伤;马库斯常常从墙上掉下来,斧子落在了他的脚指头上,还被木头埋过。但是,奥芮莉亚,女神不会有一颗那么脆弱的心脏!
她精神状态好极了。其实,在第一年里,她没什么变化。人们禁不住以为雅各布斯医生弄错了。她坚持认为我在这家里得有个位置,做她的全职伙伴。
“现在该停止那些废话了。”有一天她严肃地跟她父母说,“我知道你们不喜欢艾美,如果你们接受我的决定,允许她平静地履行责任,我就再也不唠叨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还能干些什么。艾美能让我镇定,我完全信任她。不管死亡什么时候降临,现在我想要她陪着我。”
当然,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乔利教士和雅各布斯医生也在场。她只要觉得对自己有益,就从来不避讳在邻里中谈论自己的私人事务。雅各布斯医生给出了他的医学建议,说我对奥芮莉亚的健康有帮助。乔利先生则表达了他的怜悯,说我是上帝的礼物。我喜欢他这么说。
就这样,我离开了炊具碗盘存放室里的那张床,搬到奥芮莉亚隔壁去住。我们继续一起上课,不过课程上得断断续续的。亨利先生不再絮叨奥芮莉亚的婚事,维纳威勋爵是那么心烦意乱,那么忧伤,以至于忘了把他辞掉。
奥芮莉亚仍旧会每周走两英里路去恩德比看那些村民,跟乔利先生、克雷先生和博尔顿太太讨论那里的困境,但是现在我也陪伴在旁。这几个人,不管财富和地位如何,都被奥芮莉亚的命运惊呆了。她禁止大家讨论这事,但大家不听。
维纳威夫人放松了对我的迫害,但她坚持要我穿得像个家庭女教师,这激起了另一场战争。奥芮莉亚为她妈妈的不近人情感到恼火,她说看着我穿得那么毫无生气会加速她的死亡。维纳威夫人则说无法容忍一个卑微的同伴穿着漂亮的衣服。奥芮莉亚却说美丽的事物能让她精神愉快。维纳威夫人认为奥芮莉亚的精神头好得不得了,如果她不喜欢看见那样的我,就把我送回炊具碗碟存放室。我跟奥芮莉亚说我根本不在意穿什么,好使她全身而退。毕竟,我们两个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去关心呢。
第二年,她的病况开始显现了,不仅没有好转,还每况愈下,她就像一日日缩短的白昼,或秋天里正在凋谢的叶子。她开始抱怨说感到疲倦。啊,这个词从前根本没在她的字典里出现过。“我不是真的累,而是……”她告诉我,“不是那种忙碌了一天后渴望好好睡一觉的累,而是有什么在沉沉地压着我,我推不开它。”
我们仍旧会步行到恩德比去,不过只选择晴朗的日子出门。有时候我们乘坐四轮马车,有时候待在家里。奥芮莉亚越来越害怕。她的身体状况将来会怎么样呢?她不害怕死亡,但是她不想在死亡来临之前被生活所改变。
1843年12月,我们庆祝了奥芮莉亚的21岁生日。她的父母压根不想举行什么仪式,庆祝她那稍纵即逝的成年期[1]。奥芮莉亚却想举办一个舞会。他们最终妥协了,邀请了家族成员参加晚宴,就由库克准备,我来协助。接着,奥芮莉亚获得了自己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