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此刻我迟钝的大脑不愿再去深究所谓的原因,我自暴自弃甚至是气定闲神地把它们通通归为报应,是的,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只要你伤害别人,那么总有一天,别人也会带着同等甚至更多的伤害回来找你。我很早就明白的,可我没想到它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很难形容我当时的感受,悲伤和怒愤来自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它们以冰与火缠绕交替的姿态一起千军万马地冲向我的天灵盖。我像被塞进了一个沉闷的古钟,外面是敲钟木猛烈地撞击,我在剧烈的震颤和刺耳的噪音中分崩离析。

我又想起八年前的夏天,那个炎热得让一切都异常躁动的午后。我拿着冰凉甜腻的绿豆冰棍走进家门,地板上是七零八落的女性衣服,丢落的形状散发着原始的情欲,我跟随它们勾勒出的轨迹一步步走向秘密的终点——父亲的睡房。我看到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以一种怪异又亢奋的姿势纠缠在一起。那一次,我也是先看到的女方的脸,仓惶、尴尬,甚至透着微妙的无辜。

“……卫寻?”

苏荷的声音将我拽回来,可我并没做好对应的准备。傅林森似乎也一样,他几乎是粗暴地推开苏荷,连滚带爬翻下床,随手抓起一件衣服往身上套,声音干涩得心虚,“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我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窘迫,突然间很想笑。我曾以为他永远不会有这一天的,毕竟,他是个连死都可以死得那么优雅的人啊。

“下次要办事提前说一声,我可以去外面睡。”我还是选择了用冷漠来迎战。很早以前我就明白,愤怒只能正中下怀,冷漠才是最骄傲持久的防守。感情游戏里的规则就是这样:无论你反击得多么漂亮绝伦,多么酣畅淋漓,也抵不过一句:不在乎。

是的,我不在乎。

我凭什么要生气?不就是苏荷跟傅林森在滚床单吗?苏荷是谁啊?这些年来她睡过的男人还少吗?她这种为了一包烟都可以跟陌生男上床的轻浮女人我还不了解吗?几十个小时前在哈尔滨的松花江上那番缠绵悱恻山盟海誓不过是人家一时兴起,我又何必当真。傅林森又是谁?他是我的好朋友,对,没错。可谁又规定好朋友就不能睡自己的女人?何况,我还一点都不了解这位好朋友,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是不是真的。既然如此,卫寻,你还待这坏人家好事做什么?真是有失礼貌。

“……打扰了。”我努力让脸上的微笑保持完整的尊严,拉上了门。

我一路冲到公司楼下,不想却是傅林森追上来抓住我的肩。在我试图甩开之前,他自己先松开了。我回过头,傅林森此刻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灰色针织衫,半裸露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微微泛红。大冬天里他像一棵瘦骨嶙峋的树,伫立在风中,深沉地望着我。

我率先勾出一抹惨淡的笑,“真扯,想不到最后追出来的居然是你,搞得咱们好像在搞基一样。快回去吧,别着凉了,今晚我睡酒店……”

“卫寻!”他抬高声音,“事情不是你……”

“没关系。”我打断他,“真的,没关系。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没这种需求啊,你情我愿挺好……”

“你能别摆出这副样子吗?”他恼羞成怒了。

“我摆出什么样子呢?”我也爆发了,“我现在他妈的还能摆出什么样子。我该恭喜你吗?还是我更应该冲上来揍你因为就在我昨天我刚跟苏荷确认男女关系今天你就把她给睡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啊,这他妈不是在演电视剧,再大的误会也犯不着两人光着身子睡一起吧!你讲话啊?你倒是说说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