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匹斯布鲁克庄园的起居室是艾米莉亚见过的最漂亮的房间。迎春花般嫩黄色的墙,浅绿色丝绸窗帘,两个玫瑰红的天鹅绒沙发放在优雅的壁炉旁。壁炉上方挂着一幅维多利亚风格的油画,画中的女孩在给一只胖兔子喂白菜叶。那女孩脸蛋红扑扑的,一头金发,艾米莉亚觉得她有些像爱丽丝。
艾米莉亚想知道,在巴塞尔顿一家的世界里生活该是怎样的。她的生活也算不上水深火热—她明白她的世界十分纯净—但这才是典雅郊外生活最令人向往之处。莎拉在这个房间里跟客人喝茶、喝咖啡,写信,处理生意上的事。她想起了书店里的办公室,下决心要把那儿收拾成让人能舒心工作的地方。她父亲几乎从来不去那儿,只是把他不想看见的东西都扔进去。办公室又冷又潮。该做些改变了。
莎拉端着一盘茶走了进来—陶瓷茶壶,还有优雅的杯子和托盘,外加一罐奶、一碗糖。托盘上还有一盘脆饼,撒着厚厚一层细白糖。她把托盘放在了两个沙发之间的茶几上。
“加奶吗?”她问道,艾米莉亚点点头。
此刻的莎拉有些不修边幅,却仍然十分迷人。她肯定得有五十来岁了,但看起来要年轻许多。她穿着牛仔裤,加一件褪色的印花上衣,浅蓝色的平底鞋。她蜂蜜般金色的头发里夹杂着灰发,这是因为莎拉这几个月都没染发根,看起来却像是伦敦最顶级的造型师专门费神地给她挑染成这样。她的双手因为做园艺而发红、皲裂,指甲也不整齐了,但她的手指上一颗巨大的婚戒钻石闪耀着:钻石大到不像真的,但莎拉绝不是戴假珠宝的人。她没有化妆,只涂了一点点粉色唇膏,还是开门前匆忙在楼上卫生间抹的。她是典型的英伦玫瑰。
“我刚刚看完爱丽丝回来,”她边倒茶边说,“从牛津回来的路上堵车太严重了。”
“她怎么样了?”
莎拉叹着气说:“她很难受,可怜的孩子。当然了,那么多止痛药也让她晕乎乎的,但她至少在康复了。”
她在艾米莉亚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请你来这儿,是因为我想跟你谈谈我跟你父亲谈过的一件事。”
艾米莉亚点点头。莎拉双手交叉。她似乎有些紧张,不敢直视艾米莉亚的眼睛。她摆弄着手上的钻戒。她纤细的手指不停打转。
“我们—我和你父亲,是很好的朋友。我们经常谈话、见面。”她抬头,接着说,“拉尔夫不是很爱读书,能跟人好好谈谈书感觉很好。朱利叶斯非常会推荐书。他总能猜到我想读什么,他推荐的书我每本都爱。有时候他给我推荐书是因为他觉得我读了有好处,而我每次都能从中学到一些东西。他拓宽了我的视野……”
她说着说着声音小了,沉浸在自己的话里。
“他太棒了。”她说完了,艾米莉亚看到她的蓝眼睛里闪着泪光,与她手上的钻石一样耀眼。
“我知道。”艾米莉亚说。
有那么一刻,莎拉无法开口说话。艾米莉亚被感动到了。她能看得出莎拉说出这番话有多么不容易。直到现在,她还惊讶于人们对她父亲的感情有多深。有些人在街上或商店里碰到她,都会上前来说他对他们有多么重要。
“我想做些事,纪念他。他常谈起办文学沙龙的事。这算是他的一个梦想,我还建议我们可以在匹斯布鲁克庄园办。我们这儿房间很多,都可以用。他生病之前,我们已经进入认真的讨论阶段了。”
莎拉低头看着地板。艾米莉亚看得出她在挣扎。
“他跟我提过一两次,”她说,“居住地离匹斯布鲁克近的作者和名人很多,我们离伦敦也不远。这个活动可以办得很精彩,尤其是有这样的场地的话。”
莎拉重新打起了精神:“对嘛!我觉得我们能招揽不少人来演讲呢。这是他的梦想,而当时已经快要实现了。我们这里办活动的条件很成熟。我—我觉得让这个机会白白溜掉太可惜了。我想,咱们可以用他的名字命名活动,”她停顿一下,“就叫‘夜莺文学沙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