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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北方中部的山西,那是一个煤比人多的地方,连绵不绝的山脉和弯曲的黄河,构筑了灿烂如同信仰一般的阳光和黄土高坡特有的高亢。在群山之中,突兀出现一大块盆地,靠天吃饭的祖先就在这里安家立命,用贫瘠皲裂的黄土地赌上了一代代人的生活。

这座城市已有近三千年的历史,它矗立在这块辽阔盆地的中央,一条黄河的支流蜿蜒而过,那些干涸如同手臂支撑大山的河床,那些裸露在地表之外巨大的岩石,成为了我儿时长长久久的记忆。这座城市的十里钢城支撑着城市的快速发展,只是战争年代的德国人把它建在了城市的上风向,终日烟雾缭绕。年少的我,总要穿过终日轰隆作响的厂子,回到姥姥家。

姥姥家在这座城市的近郊,不远处的马路对面就是农村。一条小路横穿宿舍,以学校和集市为中心分开东西,扩散出屈指可数的几条小道,衔接起一排排高大的杨树和偎依在树荫下的平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狭窄的小路,陈旧的房子,还有不大的空地和郁郁葱葱的植物,电线划分出天空,麻雀叽叽喳喳飞过,全世界都仿佛那样的纯粹和湛蓝。

顺着小道拐过几个弯,有一道小门,很多在这里居住的人推着自行车钻过去,就可以吆喝着道别去上班,左拐是厂区,右拐是大路,去姥姥家只有一个入口,有一片片田野,记忆中还有一条水渠,我不知道它从哪儿来,每逢夏季水渠里灌满了水流进农田,偶尔可以看到小鱼和蝌蚪,那多有趣啊,拿着小网和瓶子蹲一个下午,就有满满的收获。

姥姥姓阮名梅香,老一辈人希望她能够做淑女,可听姥姥说她从小就顽皮捣蛋,小的时候在农村和一帮野孩子鬼混,打架上房掏鸟蛋,但功课却一直不错。只是战争年代,姥姥念完小学就辍学回家,但她也得意地说,要不是家里是地主,女娃娃哪里能上学哟!

姥姥一生精明能干,干净利落,在家族和邻里之间很有威望。姥姥爱干净出了名,虽然住在平房,但家里总是一尘不染,本来雾蒙蒙的水泥地,也亮得能照出人影,曾经有邻居笑说,梅香啊,到了你家,干净得连个坐的地儿都没有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