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觉得:在帕基斯先生的下一个报告里,可以看出对于魔鬼把戏的一种真正的热衷。他终于真的嗅到了爱情的气味,正蹑手蹑脚地跟踪它,而他的儿子则像一只帮他衔回猎物的狗一样紧随其后。他已经发现了萨拉花那么多时间去造访的地方;不仅如此,他还确切地知道,那些造访是可疑的。我得承认:帕基斯先生已经证明自己是个精明的侦探。他在儿子的帮助下作了安排,让迈尔斯家的保姆赶在“当事人”沿雪松路朝16号走来时待在16号的屋子外面。萨拉停下脚步,同保姆(那天是她的休息日)说话,而保姆便把她介绍给小帕基斯认识。然后萨拉接着往前走,在下一个街角处拐弯,而帕基斯本人正在那里守着。他看到她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又拐回去了。看到保姆和小帕基斯都已看不见后,她按下了16号的门铃。帕基斯先生随后便着手调查住在16号里的人。这事不太容易,因为这座房子里分成几个单元,他还没办法知道三个门铃中萨拉按的是哪一个。他答应几天后给一个最后的报告。他所要做的一切,就是下次萨拉动身往这地方时,他赶到她前面,在三个门铃按钮上都抹上一层粉。“当然,除了物证A以外,并没有当事人行为失检的证据。如果基于这几份报告,需要有此类证据用于法律诉讼的话,那么就有必要在适当的间隔之后,跟随当事人进入室内。这时需要有第二个能认出当事人的证人在场。不一定需要当场捉住当事人;法庭会认为一定程度的衣服散乱和神情慌张便足以构成证据。”

恨同肉体之爱很相像:它有高潮期,随后又有平静期。我读帕基斯先生报告的时候不禁想到:“可怜的萨拉”,因为这会儿正是我恨的高潮期,此刻我已经得到满足。她终于被围住了,但我却开始为她感到难过。除了爱以外,她并未犯什么别的过错,可是帕基斯父子却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他们同她的保姆串通一气,在门铃按钮上抹粉,打算强行闯入或许是她现在能够享有的唯一的安宁。我有点想把报告撕碎,吩咐撤销对她的盯梢。如果不是在自己加入的那家无聊的俱乐部里翻开一份《闲话者》报,看到上面登出的亨利的照片的话,我也许就这么做了。亨利现在春风得意:在上一次女王生日颁授荣誉称号时,他因在部里工作业绩突出而得到了“大英帝国司令勋章”的头衔;他已被任命为王室专门调查委员会的主席。照片上的他出现在一个“欢乐之夜”上,那晚放映了一部名叫《最后的警报》的英国影片。在闪光灯的照耀下,他脸色苍白,鼓凸着两只眼睛,用一只手臂挽着萨拉。萨拉低下头,以便躲开闪光灯的闪光,不过即便她的头没有低下来,我也认得出她那密实扭结、让人的手指不容易抚摸或者没法抚摸的头发。突然间,我很想伸出手去摸摸她,摸摸她的头发和她私处的毛发;我想要她躺在我身边;我想能在枕头上侧过脑袋,对她说话;我想要闻到她肌肤上那几乎闻不出来的气味,尝到它那几乎尝不出来的味道。而亨利却在那儿,正带着部门头头的自得和自信面对着记者们的摄影机。

我在沃尔特·贝赞特爵士于一八九八年赠送给俱乐部的一只牡鹿头下面坐下,给亨利写信。我说有要紧事情同他讨论,问他愿不愿意同我一块儿吃午饭——时间嘛由他定,下周里哪天都行。亨利按自己的惯常做法,很快就打来了电话,同时建议我同他一块儿吃午饭——在做客方面,我从来没见过比他更拘谨的人。我记不清他找的理由是什么了,不过那理由让我很生气。我想他说的是:他加入的那个俱乐部里有些上好的波尔图红酒,但真正的原因其实是想到了欠人情——哪怕只是白吃一顿饭的小小人情——他会感觉不舒服。他几乎不会想到自己能欠的人情会是多么小。他选了一个周六。那天,我加入的俱乐部里几乎没什么人。日报的记者们无报要出,学监们都回自己在布罗姆利和斯特里汉姆的家了。我从来也不知道周六这天教士们都干些什么——也许他们都待在房间里准备自己的布道词吧。至于作家们(这家俱乐部就是为他们而设的),他们中的大多数现在都挂在墙上——柯南·道尔、查尔斯·加维斯【22】、斯坦利·韦曼【23】、纳特·古尔德【24】,偶尔能看到一张比较有名的熟悉面孔;在世的作家们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我在这家俱乐部里总是感到很自在,因为在这里碰上同行们的可能性非常之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