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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年,这份羡慕就变成了对老马的同情。和阿金一样,老马的丈夫有一天睡醒来感到手脚发麻,送到医院早已不会动弹了。再回家的时候,从此吃喝拉撒只能在床上解决了。

她们说老马命不好。谁命里摊上老伴中风,都比自己生毛病还苦。死了,一了百了。好了,谢天谢地。顶顶尴尬就是像这样瘫着的,瘫个五年十年,谁晓得呢。

只晓得老马又过起了把屎把尿的日子。

天气好的时候,老马偶尔也会推着轮椅出来,老头子一双圆眼睛早已耷拉下来,弄不清他看着哪处,脸上尽是松垂的皱皮,无力地支撑起毫无形状的眼角和嘴角。手和脚是看不见的,藏在厚厚的毛毯下面。老马旁边跟着阿弟,他分明是成年人模样了,只是浑身仍散发着那股不大灵光的气息。阿弟只顾着玩狗,他手上的狗倒是白白净净的。

人们看到这副光景,总是不好说什么。当面就热情地宽宽她心,老马,出来散步啊,老头子看起来精神多啦。

等走过了,人们又开始啧啧啧地叹息。摊上这一老一小,样样式式都要靠人服侍,啥辰光是个头啊。

老太婆们表示感叹的语气只有一种,叫做啧啧啧。她们说,啧啧啧,不得了,是在讲述老马家里的变故。她们说,啧啧啧,作孽啊。就是在可怜老马命苦。

此后几年,这种叹息一波接着一波,有时你会觉得人们的同情已经到顶了,词穷了,可老马遭遇的坏事却丝毫没个止尽。这些坏事面前,人们只好不停地啧啧啧、啧啧啧,在杂货店门口,在麻将馆内外,在小区每一个能播报新闻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