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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牛奶的人越来越少了,赵光明赚的钱也跟着少。好在他找了另一份工作,早上送完奶,下午在麦德龙的生鲜部切肉,你问他要多少分量,他拿大刀一斩,袋子一装,贴好标签递给你。站在冷冻库旁边的赵光明,和穿蓝大褂子送奶的赵光明完全不一样,裹得严严实实,口罩遮住了褶子,厨师帽套住了油头,一时竟认不出来。小区里的人买菜,就跑过来跟他开玩笑。

来,给我来两斤牛奶!

他就呵呵呵地笑,看不见褶子,只听得声音。

这份工作的好处是,他的伙食有所改善——晚上临下班前能给自己捎点过期前的肉。

有些懒惰的男人、贪便宜的女人,总是厚着脸皮托赵光明带特价商品回来。闵珠也常托他去批发杂货。大米、油、整箱的啤酒和汽水,下班的时候,被装在他的小三轮后面,一路跟回狭窄的车棚。到了第二天上午,他家门口几乎变成了特价仓库。

母瓜子们一边拿回她们的特价大米,一边劝赵光明抓紧讨个老婆做饭吃。

噢哟,这些大米你看看多好,你不要省啊,儿子也赚钱了,你想在车棚里住一辈子啊。

我看你也攒了不少钱,别回去了,赶紧再找个人。

就是,现在走拢班子多得是,怕什么。

这是母瓜子之间一种约定俗称的叫法。原配就是最初的戏班子,等打乱了再出来演,就叫走拢班子了。

赵光明就坐在沙发上剪指甲,不像是答应,也不像是拒绝。并非说笑,后来真有人给介绍了同乡,超市里上班,也四十多岁。

光明,去见面不要太戆,活络点,晓得吗。临行前,母瓜子们千关照万关照。

赵光明正在帮闵珠搬货架,身体被大大的架子挡住了,只斜露出一个脑袋,油油的脸上炸裂出一个大笑,说着他的四川口音:“好撒!”

结果人家没看上他。

后来又介绍了轮胎厂的,自己开早饭摊的,还是没成功。

母瓜子们安慰赵光明,没事,好的多得是,阿姐再帮你找过。

没过多久,赵光明带了一个比他年轻很多、体面很多的女人回来,和儿子一样,也是一头黄发,身上穿扮得大红大绿。两个人看不出很亲密,不太说话,女人匆匆来,匆匆走。这画面看得大家瞪直了眼睛。

老乡,老乡嘛。赵光明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在大伙的逼问下勉强吐出几个字。

人家诚心实意跟你吗,不要太老实给人骗去了。可是这回,几个精明的母瓜子似乎并不认可这个天大的喜讯。她们讲,之前那几个都嫌你老,这个能看上你啥东西,也不想想看,戆啊。她们怀揣着一百万个提防的心眼。

赵光明还是低头笑,眼睛对着拖鞋,专心接受大家的批评,怪不好意思的样子,又掩饰不住受到众人关注的窃喜,来回搓着两只手。

此后赵光明回来得愈发晚了,甚至赶不上帮老板娘关店。白场上的小三轮,也换成了电瓶三轮车。一时间有人觉得赵光明走大运,也有人说他鬼迷心窍,一定是被小狐狸精夺去了魂。直到有一天夜里,小官遛着狗在火车站附近看到他,才知道赵光明是开黑车拉客去了,这样数下来,除了送奶和切肉,他又打上了一份工。

啧啧啧,看起来戆,做生意倒蛮想得出噢。

怎么回事啊光明,这么拼命赚钱,阿是要结婚了啊。酒鬼大笑着质问他。

赵光明就摆摆手,也不反驳什么。可是并不见那个女人再来过。也不见他再买特价猪肉了。

在没有赵光明的夏夜茶话会上,就有人偷偷讲,为啥要打工啦,赵光明的钞票么,老早就被那个老乡骗去了呀。很多女人就是专门骗老乡,对付伊这种老实头,一花二花就吊牢了。等拿到钞票一跑路,深山老林里一躲,你还上哪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