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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老黄重出江湖。几只脸盆盛着水果一字排开,竖起小黑板:清仓大优惠。趁着还没施工,老黄在旧地盘搭起了违章建筑。
老黄自从吃了亏,悄悄转型打起了亲民牌。他冲着路过的小孩笑,招招手,宝宝来呀,公公给你吃东西。就把小孩招呼过去尝点鲜头。尝了几口,大人们觉得不好意思,又看便宜,只好买一点带回去。买零的,就往脸盆里称一些,买整箱的,老黄就带人回家去搬。人不在的时候,他把小黑板竖在座位上,“回家搬货”或是“有事外出”,底下留一串电话号码。
人们心里都晓得老黄水果积压太多,心软的老太婆,常来聊天的熟面孔,大家厢里厢邻,路过就买他一些,替他分担。下班的人从车窗里探出头,算了算了,不要找了。老黄的生意竟在关张之后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红火。
很快大家发现,就像街上那些“最后十天!跳楼甩卖!”的店面一样,老黄的清仓水果怎么卖了好久都没卖完,才知道老黄又偷偷去外面进货了。人们讲,这个黑心老黄又拿我们当葱头啦!失业了还想捞一笔!于是渐渐就不买了。
等到门口施工,老黄的脸盆阵再也摆不开了,这下是真的货物过剩了。老黄空着手,搬只躺椅往传达室旁边一坐,别人问他,他说,没啥,我就是来乘乘风凉。实际上老黄的眼睛牢牢盯住门口,一见到陌生的过路面孔,就像个黄牛一样凑近问一句:
水果要吗,水果要不要?
这可把人给吓坏了,好像什么毒贩子的接头暗号似的,人们举报他,扰乱小区治安,不准他在门口追着人促销。于是老黄又像办证一样,印了几十张小广告,从自家门口到传达室贴了一路,希望有人能按图索骥找过去。
人家嘲笑他,老黄卖黄金宝贝咯,藏了一屋,画了地图,大家都过去看看。
进去一看,满屋子都是纸板箱,迎面一股腐烂香蕉的味道,他还舍不得扔。老黄的黄金积压太多,卖不出去就要蚀本了,只能靠老婆半天半天出去打游击。有人敲边鼓,趁没坏,老黄你做回好人,分给大家算了。老黄死活不肯。社区问他讨来办活动,他也只卖不送,宁可看着坏掉,这下大家都骂他了。
老黄做人太不上路了!他们走过骂过,就到齐光荣那边去乘凉了。
老黄的地盘很快建起了报亭。报亭光秃秃的,四周毫无倚靠之处,老师傅戴着老花眼镜,一个人静悄悄的,不同人啰唆。人们视觉上不太习惯,但没几天也就适应了。
这是当然的,谁没搬过家呢,谁家没扔过东西、没死过人呢,一个嗑嗑瓜子聊聊天的别人的水果摊,有什么好去回想的呢。没了就没了。
老黄的水果卖了,还是烂了,后来没听谁提起过。毕竟捞不到便宜,大家也就不再关心了。只看到他家窗台底下不声不响地又挂出来那只黄金招牌,灰黑底,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草鸡蛋来了。
看到草鸡蛋来了,好像老黄的水果摊还魂了,甘蔗们便像从前那样一根一根围过去了。
[1]吴语,表示“围观”“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