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三天后我收到狄更斯的短笺,他用愉快的口气谢谢我写信给他,含蓄地接受我的道歉,也邀请我一有空就到盖德山庄走走。他还殷勤地告诉我可以顺道看看我弟弟查理,因为查理身体依旧虚弱,还没回伦敦。
我接受了他的邀请,当天就出发前往盖德山庄。时机太凑巧了,因为那天傍晚我无论如何都要去罗切斯特墓园的生石灰坑查看。
如同多年以前,凯蒂在前院草坪上迎接我。天气很暖和,幸好有一股宜人的微风带来周遭田野的清新气息。那些经过细心照料的矮树丛、大树和红色天竺葵都迎风摇曳,凯蒂身上的夏日薄纱洋装也是。我发现她头发两侧用发夹固定,后面自然垂落:很少看见她梳这种发型,挺适合她的。
“查尔斯在睡觉,”她说,“昨晚他睡得很不好。我知道你很想见他一面,但我觉得最好别吵他。”
我知道她指的是我弟弟,不是她父亲。我点点头:“我晚餐前就得赶回去了,在那之前查理也许会醒来。”
“也许吧。”凯蒂说,但她的表情好像不太认同。她挽住我的手臂。“爸爸在小屋里工作,我陪你走到隧道那头。”
我挑起眉毛:“在小屋工作?我以为他暂时还没开始创作新小说。”
“是还没,他在整理未来朗读要用的恐怖谋杀案。”
“哦。”我们漫步走过修剪过的草皮,钻进隧道。即使在夏天里,长长的阴暗隧道里空气多半很凉爽,这天也是,一解湿热的暑气。
“威尔基,你有没有想过我父亲是不是说对了?”
没有,我心想,从来没有。我说:“哪方面?”
“你弟弟的事。”
我顿时生起警觉心:“你是指有关他病情的严重性?”
“有关各方面。”
我不敢相信她竟然问我这个。有关凯蒂和查理结婚至今还没有夫妻之实的谣言屡有所闻,都是狄更斯的刻薄言论助长的。假使狄更斯的含沙射影值得相信,那么我弟弟如果不是躲在衣柜里的鸡奸者,就是性无能,或二者都是。
这些问题不适合摊开来讲。
我拍拍她的手:“凯蒂,你父亲不愿意失去你。你一直跟他最亲近,你的追求者或丈夫注定得不到他的欢心。”
“也是。”凯蒂说,谦虚向来就不是她的美德,“可是我跟查理大多数时间都在盖德山庄,感觉我好像根本没离开家。”
这点我无话可说。尤其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查理一生病,她就带丈夫回娘家住。而查理多半时间都在生病。
“威尔基,你有没有想过,当初如果跟我结婚的是你,而不是你弟弟,结果会变怎样?”
我几乎停下脚步。我中午毫不节制地喝了大量鸦片酊,心脏原本就跳得很快,这时更是扑通扑通撞击我的肋骨。
过去我曾经考虑追求年轻时的凯蒂。那是在那场所有外人(除了狄更斯一家人)眼中的“分居事件”期间,狄更斯经历了一场难堪的分手过程,有效地将他妻子凯瑟琳永远逐出家门。这个完美英国家庭典范瞬间瓦解,在狄更斯所有子女之中,凯蒂似乎受伤最重,也最迷失。在那段困惑与混乱时期,凯蒂才十八岁(她跟我弟弟订婚时是二十岁),当时我确实觉得她隐隐约约有种魅力。即使在当时,我已经意识到她跟她姐姐玛丽一样,将来结婚后都不会变成像她们母亲那样的臃肿妇人。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展开行动,凯蒂已经爱上了我跟狄更斯的朋友波希·费杰拉德,或者该说为波希神魂颠倒。波希冷漠地拒绝了她的主动示好,凯蒂突然投向我弟弟的怀抱。我弟弟当时是狄更斯的插画家,经常造访盖德山庄。
亲爱的读者,早先我可能提到过,凯蒂情归我弟弟查理,可说出乎所有人意料。当时查理才搬出我母亲家几个星期,而且过去对女性从来不感兴趣,也没追求过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