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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丽特,我破了一回例:我往南走。确切地说,是往西南方向。我驱车前往北阿姆斯特丹的渡口。我们约定了碰面的时间,我提前了很长一段时间,很早就把车停在艾瑟尔湖边一个卖薯片的零食摊前面。新型的渡船在渡口穿梭往来,是蓝白相间的流线型大型渡船,跟一九六七年那时的浅绿色小渡轮完全不同。那时的渡轮还运送小汽车,相当于水面上的公路。我的眼前浮现出“市政轮渡No.15”的字样,浮现出那些狭长的、带顶棚的自行车和摩托车专用区域。只有甲板内才是浅绿色的,外面是白色,但污渍斑斑。这一切,我几乎已彻底淡忘。

我竭力追忆城里的往事。同学的相貌和名字,然而,我却什么都回忆不起来,当时在里面上课的那栋建筑是什么样子我也想不起来了。一切都已过去,一切都已消逝在了湖水的另一边。

我是给她描绘过那辆欧宝士官生轿车的外观,但是,看着眼前如织的人流,既有行人也有骑车人,我开始担心起来。谁会先看到对方呢?我是应该待在车子里,还是该出来站在车子的旁边?

今天上午的早些时候,我抱着父亲来到院子的中央。他冻坏了,牙齿得得作响,他哆嗦着嘴唇问:我这是要把他弄到哪里去?我最终决定还是把他抱回卧室。本来,我是想把他抱到幼崽棚的阁楼上面,他的那句问话还有驴子们向我投来的探询的目光(其中的一只开始大声叫唤,把隔壁正在忙里偷闲打个盹的母鸡给吵醒了)足以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说到底,我哪有本事用梯子把他弄到阁楼上去呢?走回卧室时,一路非常顺利,因为所有的门都敞开着。我把他放回到床上(被子里的热气还没有散尽)后,本来准备一声不吭就离开房间。走到门口,我却改变了主意。

“我马上要去接丽特。”我说。

他看着我,一脸的茫然。

“到阿姆斯特丹的渡口去接她。她要过来看看。”

“丽特?”这名字从父亲的嘴里说出来,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哑,脸色变得有点苍白。

“没错,是丽特。你已经死了。”

“死了?”

“我告诉她说,你死了。”

“为什么?”

此刻,我尽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个,你还需要问吗?”

他思考着。

“假如我是你,我就不出声,”我不无恶意地说。“否则的话,她有可能要到楼上来。”

“上来干什么?”

“来报复。”

“哦……”

“你根本就不存在,记住了吗?”

“哦……”

“我得走了。”

在楼梯上,我想,多丽丝·戴(1)一定会说,Que, sera, sera。该发生的,就让它发生。

我来到炊具室,心想,我是老了。

渡船是每六分钟一班:我的车停下来到现在已经来了五班。许多五十多岁的女子从渡船上下来,幸好,有自行车的那些我就不用关注了。人人都穿着厚厚的外套,人人都围着围巾。今年这样的冬天,已经多年不遇:气温又一次下降到零度以下,地面上甚至还有积雪。第六班渡轮正在向码头靠拢。我看了一下手表;她应该就在这班渡轮上。在这么一个普通的周日,这么多的人都要往哪里去?丽特走在最后几个下渡轮的人中间。我感觉有点眩晕。我一直在想,即将到来的那个人应该有点像阿达(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也不知道),但事实上,出现在我眼前的就是三十年前骑车离开的那个丽特。只不过,长长的金发没有了,人也略显丰满,走路的样子跟以前有点不一样。我身子僵硬地坐在驾驶座里,双手不由自主紧紧握住了方向盘。她径直朝我的车子走来。我真想把身体歪向一边,躲到仪表板的下面,然后倒车往后开,让自己消失在艾瑟尔湖里,如果有必要,可以直接从零食摊中间冲过去。也许,她会设法去救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