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桥

她曾经离开过他。离开的直接原因其实不值一提。他和一个少年团伙混在一起(他称呼他们“悠悠”)。他匆忙吞下她刚烤好的姜汁蛋糕,而那本来是那天晚上聚会后准备做甜点的。她不被注意地—至少是尼尔和悠悠们没有注意—离开了房子,坐在大街上一间三面遮蔽的棚子里,公交车一天在这里停两次。她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而且她还要等好几个小时。她坐在那儿,读木墙上所有写着或刻着的东西。各种各样的首字母缩写,写着某某彼此相爱到永远。罗里·G.吮吸阴茎。登克·卡提斯是同性恋。加纳先生也是(加上)。

吃屎的H.W.甘支统治。绝命快闪。上帝憎恨猥亵污秽。凯文·S.死定了。阿曼达·W.美丽甜蜜,我希望他们不要把她关进监狱,因为我全心全意地爱着她。我要他妈的 V.P.女士坐在这里读着你写的这些可恶的脏东西。

看着这些连珠炮似的人类的宣泄—尤其困惑于关于阿曼达·W.的那句真心真意且书写整齐的句子,基妮想知道写这些东西的人当时是否独自一人。接着,她幻想自己坐在这里或某个类似的地方,一个人在等待公交车。如果她继续执行现已决定的计划,她一定会实现这个愿望的。她会忍不住在公共场所的墙上发表声明吗?

现在,她感觉自己和那些写下这些东西的人有了某种关联—这种感觉源自于她的愤怒,些许的愤怒(也许是些许?)以及她向尼尔实行报复的兴奋感。但是她正在经历的生活中,也许没有什么人可以让她生气,欠她什么,或可能因为她的行为受到奖惩,或真正受到影响。她的感觉可能对任何人都不重要—除了她自己—但是这种感觉在她心里膨胀开来,压迫着她的心脏,令她窒息。

毕竟她不是世界上人们趋之若鹜的那种人。她很挑剔,以她自己的方式。

当她站起来走回家时,还没有看到车的影子。

尼尔不在。他送男孩子们回学校了。当他回来时,有人已经到了,是提早来赴约的。等她恢复平静后,她告诉他自己做了什么,那可能会成为一个笑话。实际上,它确实成了一个笑话,她在公司讲了很多次—省略了或只是大致描述了她在墙上读到的东西。

“你有没有想过跟我去?”她问尼尔。

“当然,如果有时间的话。”

肿瘤医师举止很像教士,事实上他在白色罩衫里穿了件黑色圆翻领衬衫—说明他刚刚完成例行公事的配药。他的皮肤年轻光滑—看起来像奶油糖果一样。他头顶上是浅黑色的头发,冒着细细的绒毛,很像基妮自己炫耀的鬈发。不过她的头发是灰棕色,像老鼠毛。一开始,基妮还曾想过他会不会既是病人又是医生。接着又觉得他是不是用这种方式接近病人,让他们感觉更舒服。头发很可能是移植的,或者这只是他喜欢的发型。

你不能问他。他来自叙利亚、约旦或医生很受尊重的地方。他拘泥于礼节。

“总之,”他说,“我不想给人错误的印象。”

她从空调房间里出来,走进安大略八月下午刺眼的阳光中。有时太阳穿透云层,有时留在薄云后—怎样都是热。停着的汽车、人行道以及其他建筑的砖瓦,似乎都在对着她轰炸,仿佛它们都是各不相干的物件,以荒唐的次序向她抛来。这些天,她不是很适应改变后的环境,她想要一切都熟悉而稳定。信息的改变也是一样。

她看见篷车从停靠的路边开过来,驶下街道来接她。它是浅蓝色的,微微发亮,颜色令人生厌。生锈的地方重新油漆过的蓝色更淡些。贴纸上写着:我知道我开的是一辆破车,但是你应该看看我的房子。尊敬你的母亲—地球,以及(下面是最近新贴的)使用杀虫剂,除草,引发癌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