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味”双全,不容错过
椿是长寿的象征,古来追求长生的人都喜欢提及它。有个词叫“椿萱并茂”,里面的椿代指父亲。
昨天中午去得晚,斋堂的菜不多,快收筷子的时候,任师父端出一盆凉拌椿芽,里面还切了一些莴笋丝,没放什么调料,是任师父一贯的清淡口味。香椿的味道很大,做成菜后很远就能闻到。我在庙上才吃到这个菜,以前在城里从来没见过。好像有一次在电视里一个讲云南野菜的纪录片里看到过,画面里香椿树十分高大,采摘不易,人要爬上树去,有的椿芽长在树尖上,人都够不着,要用带着刀片的钩子勾下来,那画面让我印象极深。所以,一直觉得椿芽是金贵之物,谁想到道观里春天就没断过这个菜,像白菜、萝卜一样易得。
今早洗碗时,我见案板上放着一大篮子椿芽。其实说椿叶更恰当,因为叶片都很修长,起先我还以为是和老了的一起摘的,用手掐了一下,还都是嫩嫩的。长居道院,也算是对周围花花草草留心的人,但从不知道哪里有椿树,所以就问了问厨房的阿姨。她说桥边有三棵香椿树,椿芽都是前一天下午摘的。我让阿姨带我去认一认,虽说吃了这么久,其实没有认真观察过香椿树长什么样子。天飘着小雨,地上有些水洼,我踮着脚尖跟在阿姨后面,还没走到桥边时她就指着树问我看见没。我一看,对面那棵树长得并不高,叶子也很少。走近后,爬上石阶掐了一点叶子闻了闻,起先并没觉得有什么味道,还以为认错了,几秒钟后香味就扑鼻了,和吃的味道一模一样,很奇妙的香气。右手边还有三棵,更高更大,顶上还有许多嫩芽,这样一想,住在山里真是有好处,野菜吃的时间更长久,此时山下的椿芽怕早就老了。地上散落了几枝大片的叶子,说是昨天砍下来没用的。我又问阿姨高处的椿芽怎么摘,她说用钩子勾,我想起那个纪录片里的情景,果然是一模一样的。
椿芽的做法很灵活,庙上常做的是炒鸡蛋、凉拌米凉粉、凉拌青菜。香椿炒鸡蛋很容易做,鸡蛋打成羹后放入切碎的椿芽,再进清油里炒就行了。我看许多书上都讲究得很,对火候什么的要求很高,我们斋堂里就是看厨房阿姨怎么掌控,老了嫩了都觉得好吃。凉拌米凉粉可能是此地的特色,蓉城一带都爱吃凉粉,凉粉里面除了放辣椒、花椒、酱油、醋外,再加一些椿芽,味道顿时就不一样了,但椿芽要先焯过水。最喜欢吃的还是任师父做的凉拌椿芽,她并没放什么调料,连香油都不放,只是和莴笋丝一起拌,我吃出来的不过是盐和一点点酱油。最不能接受的应该是厨房阿姨的新菜品,椿芽凉拌折耳根[1]。折耳根有一股很重的土腥味,爱吃的人爱到骨子里,不喜欢吃的人讨厌到极点。我本身不反感折耳根,切碎了当调料是可以,煮成药汤也能喝,但很少单独吃,觉得味道太重,而椿芽也是很特立独行的菜,和折耳根搭配在一起吃实在奇怪。好心疼那点椿芽,最后没几个人吃,可见并不是我一个人有偏见。
故乡的房前屋后多种竹子和香樟,从未见过椿树,所以儿时从未吃过。但在前人的典籍里倒常见此物,如“庭椿摘初黄,畦韭剪柔绿”。就是说庭院里有椿树,嫩的时候摘下来是“初黄”之色——椿芽刚刚冒出来,鲜嫩的椿芽确实带有嫩黄色,老了就没有了。
有时想,这样难得的食物,不知古人是怎么发现的。前几日读《救荒本草》,看到里面收录了香椿芽,想来这些食物起先乃是百姓因生计所迫,不得不寻觅一切能果腹的食物,一个个尝试,才被发现的。我们现在当作解馋的野菜,以前却是老百姓的救命粮草。“植物之生于天地间,莫不各有所用。苟不见诸载籍,虽老农老圃亦不能尽识。而可亨可芼者,皆躏藉于牛羊鹿豕而已。”卞同在《救荒本草》序里写的这段,是实在之言。后世人们的饮食得到了改善,野菜不再是主食,许多人也就不知不识了,有意思的是,当下物质如此丰富,人们却又想起这些野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