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克劳福德先生走了,托马斯爵士的下一个目的是他会得到怀念;他充满希望,相信他的甥女失去了以前被她当作祸殃的奉承,会感到空虚。她尝到过那种最甜蜜的东西,现在失去了它,重又变成了凡人,他想,这不能不在她心头唤起有益的悔恨。他带着这想法观察她的行动,但结果一无所获。他甚至不知道,她的思想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她依然是那么温柔,那么孤独,她的心情简直叫他捉摸不透。他不了解她,他觉得无法了解,于是他要求埃德蒙告诉他,她处在目前的状况有什么感受,是比以前快活还是不快活。

埃德蒙没有发现任何悔恨的迹象,认为他的父亲有些不合情理,才三、四天工夫便想看到这种迹象。

使埃德蒙惊奇的主要是: 克劳福德的妹妹,一向与她关系密切的这位朋友和同伴,也没有引起明显的怀念。他心里纳闷,芬妮几乎从没提到过她,也极少主动谈到她对这次分离的惋惜。

唉!他不知道,这个妹妹,这个同伴和朋友,现在正是芬妮不得安宁的主要根源。如果她能够相信,玛丽未来的命运,正如她断定的她哥哥的命运一样,与曼斯菲尔德毫无缘分,如果她能够指望,她的回来也像她设想的他的回来一样遥遥无期,那么她的心情就会轻松了。但她越是想得多,观察得多,她也越是相信,现在克劳福德小姐与埃德蒙结婚的条件比以前更成熟了。从他这方面说,结婚的倾向增强了,她那方面态度也不再模棱两可。他的阻力,对他诚意的顾虑,似乎已完全消失,原因何在,没人知道。她对美好前途的怀疑和踌躇,也同样克服了,同样没有明显的原因。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为双方感情的增加。他的好感和她的反感都演变成了爱情,而爱情必然使他们终于结合。他只等桑顿莱西的事务告一段落,立即前往伦敦——也许在两周以内;他谈到了动身的事,也常爱谈它;他们一旦重新会面,其余就可想而知了。他的求婚和她的接受都在情理之中;然而烦恼的感觉依然如故,那个前景使她伤心欲绝,但她相信,这是不能以她的意志为转移的。

在她们的最后一次谈话中,克劳福德小姐尽管和蔼可亲,尽管关心体贴,她仍是原来的克劳福德小姐,有的仍是一颗误入歧途、迷失方向的心,可是她毫无觉察;这是一颗黑暗的心,她却以为它是光明的。她可以爱,但是她的其他感情都配不上埃德蒙。芬妮相信,他们简直没有第二种感情是相同的;但愿年高德劭的圣贤原谅她吧,因为她对克劳福德小姐未来变好的机会,几乎抱着绝望的态度,她认为,如果埃德蒙的影响在这个爱情的季节,对澄清她的观念,纠正她的错误想法,效果已经如此微小,那么他的价值势必在结婚后的漫长岁月中消磨殆尽。

经历可能会使处在这种状况的年轻人有所得益,克劳福德小姐的天性也应该得到公正的对待,不排除她能像一般妇女那样,完全采纳她所爱和所尊重的男人的观点。但这只是芬妮聊以自慰的想法,它不能使她摆脱痛苦,一想起克劳福德小姐,她还是非常伤心。

与此同时,托马斯爵士仍抱着希望,仍在进行观察,仍相信凭他对人性的了解,他能看到,失去力量和重要性对他甥女的影响,失去情人的奉承会使她渴望重新获得它们;不久以后,他又认为,他不能确凿无疑地看到这一切,原因在于另一个客人即将到来,这势必鼓舞了他所观察的那个人的精神。原来威廉获得了十天假期,决定把它用在北安普敦郡;他正在作为一个最幸运的尉官前来,因为他刚提升不久,要表示一下他的欢乐,描摹一下他的军装。

他来了;他本来也希望能在这里炫耀一下他的军装,只是残忍的军规禁止在执勤以外的任何时间穿戴它。这样,军装仍留在朴次茅斯,埃德蒙估计,在芬妮有机会看到它以前,崭新的军装便会变旧,它的主人的新鲜感也早已不见踪影。它会沦落成耻辱感;因为当了一两年少尉之后,看到别人都在他之前晋升了官职,一套少尉军装还有多少价值,还有多少光荣可言?当然,这是埃德蒙的推测,他的父亲却另有安排,这使芬妮见到皇家舰艇“施拉什”号上全副戎装、英姿飒爽的少尉军官的机会,一下子提前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