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中产阶级,注定艰难
历史上,资产阶级靠经济冒险完成了阶层雏形,中产阶级靠文化知识的提升形成本阶层的特征。当下之中国,不论主旋律文化或商业文化,少有人文元素。关怀、同情、平等、敬畏,这些普适的中产阶级价值观在今天的中国远非主流。民主、自由、平等、博爱以及对于社会进步的责任感——中国中产阶级要学会担当的太多了;而脆弱和焦虑的大环境将注定其成长的艰难,乃至悲剧性。
城市平民脆弱:中产阶级如何产生?
构建和谐社会,最终还在于是否形成中产阶层为主体的社会。从理论上说,中产阶层社会如果形成,整个社会的贫富结构就变成了枣核型,这也意味着较富裕的人多起来,自然构成了稳定因素。中产阶层社会形成的过程,就是较富裕的人群从少数变成多数的过程。如果我们在财富分配政策方面失之于兼顾,失之于体恤,失之于相对公平,恐怕国家还没等到形成枣核型结构时,社会矛盾就已经尖锐万分了。
一则报道说,中国的城市初步形成了中产阶级化,以我的眼睛看,事实并非如此。我们有七亿多城市人口,要达到枣核型的社会结构,中产阶级怎么也得达到60%以上。我们的中产阶级够4亿人么?我很怀疑。我写《中国社会各阶层分析》时谈到的中产阶级,是指从城市平民阶层中上升出来的一个阶层。社会朝前发展,平民共享改革成果的成分越来越大,在此基础,才可能上升出足够的中产阶级。当年我就提过,中国的城市平民阶层正处于一个相当脆弱的生存边缘,甚至完全有可能随时跌入贫民阶层。
平民的生活,如果在稳步地——哪怕是小幅度——但同时又必然是分批地提升着的时候,社会的中产阶层才能开始成长,这是正常的发育。而我们的平民们的经济基础却是越来越脆弱。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有的工人的退休金还只有五六百元、六七百元。所以你不应该急于谈如何壮大中产阶层,你首先要把城市平民这个阶层的状态分析清楚,他们在享受改革开放成果方面,几乎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他们的退休金普遍很低,和物价的上涨不成正比。他们有一点存款,但用那点存款给儿女买房子的话,交首付都不够。即使交了首付,也没有可持续还贷的能力。何况他们的医疗保障都非常有限,家庭中如果有人罹患重大疾病,一次抢救就要花很多钱,于是倾家荡产。一旦有这样一个病人,原来是城市平民的这些家庭可能就会迅速滑入城市贫民阶层。社会保障没有做好,平民阶层中每一个人都有下滑的危机感,即使幸运地上升为中产阶级的少数人,也根本无法拥有中产阶级本应有的稳定心态。
再譬如说,出身平民的高校大学生,毕业后能找到律师、医生这样的体面工作,在大城市工作上三五年,就仿佛可能纷纷加入中产阶层了。而实际上,普遍地,大学毕业生起薪工资、消费能力较十几年前比不是上升,而是降低了。一般的工作,月工资收入四五千元,要是租房子,单位给你补贴吗?没有,租房在北京最便宜也要拿出两三千元吧?要吃饭怎么也要花七八百元吧,再加上零花,那就所剩无几了。如果这时你想反哺于父母的话,会很难。在这个状态下,你变成中产阶层的可能性非常微小,而且社会也没有给你提供一种感觉到上升的希望,你这一生的状态就不可能是中产阶级的状态,活得很累、很焦虑。真实的中产阶级在哪儿呢?
中国最初的中产阶级是20世纪80年代那些骑着摩托背着秤的冒险者、创业者,后来是有学历的人,再后来是一些从做买办开始,替外国人、投资方盖房子,做生意的人,他们说起话来非常奇怪。一个中国人,当他加入外国国籍回国来替外国人挣钱以后,他会说“你们中国”。而中国的中产阶层,主要是从城市平民中产生的。比如成了律师、医生,在政府机关工作,当个处长就是中产阶级了,权力本身带给他一系列福利,这跟西方是不一样的。因此,当你说中国中产阶层的时候,不管它多或者少,不管它是枣核型还是葫芦型,作为一个阶层,它存在着。当你来分析这个阶层的成分时,你会看到演艺界有相当一批人属于中产阶级,甚至接近于资产阶层,政府官员会有一大批属于中产阶级,包括前辈官员的儿女们,哪怕他们的父母不是很大的官。还有些平民子弟,名牌大学毕业,通过个人奋斗,衣衫褴褛地闯了出来,但还没闯进资产者的群体。以上,全加在一起,我认为不足百分之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