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安在天有晨跑的习惯,每天雷打不动地跑步,不料黄依依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追了上来。

黄依依:“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新的一天,我的希望又开始了,你今天给我希望吗?”

安在天不理她,加快了速度,很快将她甩远了……

河水往前流淌着。两个人都跑累了,坐在石头上休息。

黄依依象是对自己说,也象是对他说:“佛说,夏天温暾而至,世界无限清凉,远方菩提花开,云过尽是纯净,你这个人,为什么不走呢?”

安在天往河水里扔着石子。

黄依依:“佛还说,曲径幽深,有柳暗花明之妙,狂涛汹涌,有万里平静之能,你这个人,为什么还不走呢?”

安在天在河水里洗了洗手,准备往回走。

黄依依如入无人之境:“佛又说,世间狂人,有目如瞽,为情痴,为情呆,为情迷乱,为情颠覆,辗转流离,心不能归,你这个人,为什么不走呢?”

“对,你为什么还不走呢?别上班又要迟到了!”安在天没有回头,径自离去。

安在天回到办公室,用屏风隔出的里间,是他破译的天下,桌上堆满了资料和电报。他躺在藤椅上,目光伸得长长的,像两支利箭。

密码不是迷宫,而是黑洞。迷宫是走得进走不出,所以你即使不能破译整部密码,但照样可以破译部分电报,因为你不管从哪一段闯进去,前面总有一截路可以走的;黑洞是走不进去的,但一旦走进了又是一通百通的,问题是你要想找到入口,比走出深奥的迷宫还要难……

陈二湖敲敲门进来,递上一沓电报,说:“你看,今天我这边的电报流量特别大,几乎是平常的一倍之多。”

安在天接过,看了看:“嗯,还都是长报。”

“肯定有什么情况,你这边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安在天给总部打了个电话,放下电话,摇摇头说:“没有,他们也没得到任何消息。”

陈二湖叹着长气:“啊,太难了,这密码破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说一句老实话,这么多天,我连一点儿感觉都还没抓到。”

“没事,正常的,密码就是这样,入门很难,入了门就好了。听过一个比喻吗?一只整天呆在谷仓里的老鼠,却就是吃不到谷子,因为每一粒谷子都被涂上了对付老鼠牙齿的保护层,这就是密码。”

陈二湖问:“她那边有什么进展?”

“估计也不会有。”

“她搞得那么神秘,破译室谁都不让进,好像怕我们剽窃她似的,故弄玄虚。”

安在天笑了,说:“那不还是跟你学的,你搞封建迷信,不让女人进你的破译室,她也是半边天,自然要以牙还牙。她肯定是因为还没有名堂,才这样故弄玄虚。真要有了名堂,她是藏不住话的。黄依依是喜形于色的人,什么都在脸上写着。”

“我觉得她是在迷惑大家,表面上玩心很重,私下其实在使劲儿呢!”

“还有一个比喻。天空中总有鸟飞过,想徒手捉到一只的可能性绝对是很小的,但不等于没有,有人捉到一只,这就是破译密码。”

“‘光密’对于我们,能抓住一根鸟毛就不错了。”

“我们不能灰心,要琢磨出手的动作、姿态、敏捷度、准确性、弹跳力,然后看看天空中鸟有多少,它们飞行的速度、线路、特点、变化,再然后就该捉鸟了。”

“我老了,跳不起来了。我会帮你捉住‘光密’这只鸟,但绝不会帮她。”

“为什么?”

“为她过于鬼气!”

“但是老陈,跳起来的必定是她!捉住鸟的也是她!”

陈二湖叫了起来,说:“那你干什么?”

“她是我挑来的参赛选手,我是她的陪练队员。”

黄依依兴高采烈地拿着一沓照片,从宣传处里跑了出来,她回到自己宿舍开始处理这些照片。照片是安在天与别人的工作合影,也有他在运动会上、大合唱里的留念。黄依依把别人都剪去了,独独留下了安在天。各种各样的安在天,大大小小的,有的严肃,有的冲她孩子气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