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飞机工程师艾迪·迪金眼里,“飞剪号”就是个巨大的肥皂泡,美丽又脆弱。他必须小心翼翼地把它带到海的另一边。里面的人却欢声笑语,全然不知自己和外面荒凉的夜之间,是一层多么轻薄的膜。
这趟旅途的危险比他们想象中的大。要知道,飞行器制造技术还很新,而夜晚的大西洋上空还是个未经勘测的空间,处处都是未知的危险。尽管如此,艾迪总是很自豪地认为,机长的技术、机组人员的投入以及可靠的美国工程质量会把他们安全地带到家。
而这趟旅途,他却害怕得要命。
乘客名单上有叫汤姆·路德的人。乘客登机时,艾迪不住地望向驾驶舱的窗外,心里嘀咕着到底哪个是绑架卡洛安的始作俑者。他当然看不出来——他们就是群衣冠楚楚养尊处优的商业大亨、电影明星以及皇亲贵胄罢了。
做飞前检修的时间里他终于得以将烦恼的思绪从卡洛安身上转开,一心扑在手中的活儿上:检查工具箱,给四个巨大的辐射型发动机加油预热,调节化油器和整流罩鱼鳞板,还在水上飞机滑行时看住发动机。然而飞机达到巡航海拔之后,要他做的事情就没几样了。他需要协调各发动机的速度,维持发动机温度,以及调节汽油配比。接下来他的工作主要就是监控发动机,查看它们是否都运行顺畅。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有一种不理智的欲望,迫切地想知道卡洛安现在穿了什么。要是脑海中浮现的她穿了扣好系好的羊皮大衣和雨靴,他的感觉就会没那么糟。他不怕她冷——现在才九月——怕的是她没遮掩好自己的身形。可她更可能穿了那件心爱的薰衣草色的无袖连衣裙。那衣服特别能衬出她曼妙的身材。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里,她都会被绑在一群色狼之间。他只要一想他们如果喝酒会发生什么,就痛得撕心裂肺。
他们到底他妈的想干吗?
但愿其他机组人员没注意到他现在这副状态。所幸的是,他们各个都在专心忙自己的活儿,而且并没像在其他飞机里一样挤在一起。“波音-314”的驾驶舱非常大,宽敞的驾驶席仅仅是一部分。机长贝克和副机长强尼·多特并肩坐在操控台前高高的驾驶座上,二人之间的空当通向一扇活板门,从那儿能下到机头部位的艏舱。到了夜里,飞行员后方可以拉上厚厚的遮光帘,这样其他舱室的光线就不会干扰到他们的夜行视线了。
“飞剪号”驾驶舱单这个区域就比其他飞机的驾驶舱大,其余部分则更加慷慨。飞机左舷几乎贴满了两米长的图表,导航员杰克·阿什福现在正在那边弯腰看着地图。正后方放了张小型会议桌,机长不驾驶的时候会坐在那儿。机长的桌子旁边有个椭圆形的舱口,舱口通向机翼矮道:飞行途中可以通过矮道够到发动机乃是“飞剪号”的一大特色。飞机在空中时,艾迪可以用它做一些类似修补漏油点之类的简单维修。
右舷侧副驾驶席正后方是一个通向客舱的楼梯,再后面是广播台,本·汤普森就面朝前方坐在那儿。本后面坐的就是艾迪了。他侧向而坐,盯着满墙的操控仪表和一大排操纵杆。在他稍右边一点是通向右舷机翼的矮道。驾驶舱的后部是一扇通向货舱的门。
整个舱室二十一英尺长,九英尺宽,高全都过了人头。这里铺有地毯和隔音设备,墙上包了柔软的绿色墙纸,椅子全是咖啡色真皮的。这简直是世上最豪华的驾驶舱,艾迪第一次见的时候还以为它是谁开的一个玩笑。
而现在,他看到的只有同事弓起的背和因为专注皱起的额头。他如释重负地认定,他们并没有发觉他的恐惧。
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已为何会有如此噩梦,他想提前给未知的路德先生机会,让他告诉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艾迪从起飞到现在一直在搜肠刮肚地找理由下到客舱去。他想不出来,索性找个牵强的理由将就吧。他起身对导航员咕哝了一句“我去看看方向舵调整片的控制线”,赶紧下了楼。若是有人问他为何要在那个时候去查那个东西,他就回“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