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潜

世事难料,沧桑是真,每个人的生活都在变化,谁也不知道自己明天将在哪里。李师傅的女儿君君已经辞去了在餐厅收银的工作,集中精力准备高考。作为三号院唯一健全的男人,李师傅的负担确实繁重,他在入住三号院的当天晚上,就开始下厨煮菜做饭。在后院的厨房为高纯做完晚饭之后,又到前院的厨房为妻子女儿做饭,和妻子女儿一起吃上饭时已近晚上八点。晚上八点钟老酸给周欣打来一个电话,告诉她长城画展去欧洲的事情已经有了确定的日程安排,第一站是意大利,主办方选好的参展画作中,有两幅是周欣的。老酸祝贺之后,又问了高纯的情况:高纯的腿有好转吗,找到照顾他的人了吗?言下之意,是询问周欣能否从床前脱身。周欣问:我的画不是只选中一幅吗,怎么成了两幅?老酸说:原来那幅“箭扣岭”依然参展,欧洲文化交流协会知道你是个二十多岁的新锐女画家,感到相当惊讶,所以又要求看看你的其它作品。我们发了几件到他们邮箱里去,他们今天通知我们,又选中了那幅“汽车司机”。

汽车司机?

周欣怔了半天,下意识地转头,朝床上的高纯看了一眼,移步走出了卧室。老酸以为她忘了,提醒一句:就是你画高纯的那张肖像画啊,他们也看中了。

周欣说:这张画和长城有什么关系?

老酸说:他们要把这张画放到罗马的世界青年画廊里展出。老酸直言不讳:这两个画展他们都希望你去,你能去吗?

周欣又看了看卧室的方向,半天才说:我,我考虑一下。

和老酸通完电话,周欣站在黑暗的过道里没动。应该说,她很高兴,她冷静体味着自己的心情,说不清那种感觉有多么激动。这个夜晚来电无疑让她看到了自己的前途和成就,这一夜她曾经梦寐以求。

周欣回到卧房,睡前照例和高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诸如:药吃了吧,要不要喝点水漱漱口,困了吗?之类。高纯言语不多,但有问有答,很配合地让周欣为他用热毛巾擦脸擦身,对周欣的照顾,一律做出礼貌的反应。

他说:谢谢。

周欣说:没事。

两人的表情和声音,全都平平淡淡,像例行的程序。

擦到手和胳膊的时候,高纯忽然开口,他一向很少主动生出话题。

“周欣,君君快考大学了,李师傅想让她参加一个辅导班,要交一千块钱,我想给她交了。”

周欣擦手的动作慢了一瞬,问:“是李师傅跟你要的?”

高纯迟疑了一下,说:“啊……是我想让君君上那个辅导班的,据说上了这个辅导班的都能考上大学。”

周欣继续擦完高纯的胳膊,点头说:“好,明天我给他取钱去。”

高纯说:“谢谢你。”

周欣说:“你的钱,谢我干什么。”

第二天,周欣陪高纯去医院检查身体,取钱的事就托给了谷子。中午她和高纯乘出租车回到家后,谷子带着取回的钱来找周欣。周欣正在厨房做饭,谷子把钱和存折和高纯的身份证放在厨房的桌上,然后靠在周欣身后的壁柜上默不作声。

“你吃了吗?”周欣回头看他一下,问。

“没有,我呆会出去吃。”谷子答。

“对不起啊,我不方便留你吃饭。”

周欣说这话时,没有回头。谷子问:“那个李师傅呢,他怎么不来帮你?”

周欣说:“他请假给他女儿买辅导书去了,还没回来。”

谷子问:“去欧洲的画展,你到底去不去?”

周欣说:“看情况吧,如果能给高纯找到一个合适的保姆我才能走,否则,你看我走得了吗。李师傅老婆孩子太拖累他了,高纯靠他照顾靠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