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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下一条新闻。我躺在泰勒西堡的海滨,一边望着广羡的蓝天、椰子树叶和海鸥一边如此失声说道。雪就在我身边。我在草席上仰面而卧,雪则俯身闭起眼睛。她身旁放着一台超大型三洋盒式收录机,里面流出艾利克·科莱普顿的新曲。雪身穿橄榄绿比基尼游泳衣,身上涂满椰子油,一直涂到脚指甲,浑身圆润光滑,宛似一条身段苗条的小海豚。年轻的萨摩亚人怀抱冲浪板从前面穿过,被太阳晒得黝黑的救生员在瞪望台上动来动去,铁链的吊环随之发出冷冷的幽光。街上到处弥漫着鲜花味儿果味儿和防晒油味儿。

那么,下一条新闻。各种事件相继发生,各色人等陆续登场,场面不断变换。不久前我还漫无目的地漫步在雪花纷飞的札幌街头,而现在则躺在火奴鲁鲁海滨仰望长空。这便是所谓趋势。顺点划线,结果便成了这副样子;按拍起舞,便到了脚下这个地步。我跳得很精彩吗?我在头脑里对迄今事态的发展逐个观察,一一确认自己所相应采取的行动。还算可以,我想。也许不那么好,但并不坏。倘若再次处于同样的境遇,我多半仍将采取同样的行动。这也就是所谓思维体系。脚已经在动,已经踩上了舞点。

现在我在火奴鲁鲁,是休假时间。

休假时间——我不由信口说出。本以为声音微乎其微,但大约还是给雪听见了。她咕噜一声朝我转过身,摘下太阳镜,迷惑不解地眯细眼睛盯着我,声音嘶哑地问道:“喂,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大事,零零碎碎。”

“大事小事无所谓,问题是别在旁边嘟嘟囔囔的。要嘟囔回房间一个人嘟囔好了。”

“抱歉,再不嘟囔。”

雪转而换上平和的目光,“傻气,你这人!?

“呃”

“活像孤苦伶仃的老人。”说罢,又咕噜一声背过身去。

从机场钻进出租汽车,一路往火奴鲁鲁宾馆赶去。到得房间,我放下行李,换上短裤和半袖衫。往下干的头一件事,是到附近的商店街买一台大型盒式收录机。是雪要的。

“尽量买个大家伙,声音大大的。”

我用牧村拓给的支票,买了一台算是够大的三洋牌,又买了足够的电池和几盒音乐磁带。我问她还要什么,要不要衣服和游泳衣什么的,她说什么也不稀罕。每次去海滨,她必定带上这收录机,这当然成了我的任务。我像《人猿泰山》电影里那剽悍的土著居民一样把它扛在肩上(“亲爱的,我不想再往前了,前边有魔鬼。”)尾随其后。音乐节目主持人永无间歇地播放着流行音乐,我因而得以熟悉了今春流行的乐曲。迈克尔·杰克逊的歌喉犹如清洁的瘟疫一般蔓延了整个世界。而略显平庸的霍尔和奥兹则为别开生面而奋勇出击。此外如想像力贫瘠的迪伦,尽管具有某种闪光天赋却缺乏(在我看来)将其大众化能力的约翰·杰克逊,无论如何都前途无望的普里特达兹,时常唤起中立式苦笑的特兰普和柯兹以及其他数不胜数的流行歌手和歌曲。

确如牧村所说,房间相当不错。诚然,家具、内部装修以及墙上的画与情趣相差甚远,但给人的感受却意外地舒服(夏威夷群岛上,又有何处能觅得情趣呢?),而且离海边很近,往来方便。房间开在第十层,安静,且视野开阔。站在阳台上,可以一边眺望大海一边接受日光浴。厨房宽敞整洁,功能齐全。从微波炉到洗碗机,应有尽有。隔壁是雪的房间,比我的房间小些,带有一间小型厨房。电梯里或服务台前所见之人,个个衣着得体,气度不俗。

买完收录机,我独自走到附近的自选商场,买了好多啤酒、加利福尼亚葡萄酒、水果和果汁饮料。又买了可够简单做一次三明治的食品。而后同雪一起来到海滩,并排躺下,看海,看天,直到黄昏。这时间里我们几乎没有开口,只是把身体翻上翻下,任凭时间悄然流失。太阳异常慷慨地把光线洒向地面,射进沙滩。亲昵柔和而夹有水气的海风,不时忽然想起似的摇曳着椰树的叶片。有好几次我晕晕乎乎地打起瞌睡,而被脚前通过的男女的话语声或风声猛然惊醒。每当这时我便思忖自己现在位于何处,往往花一些时间才能说服自己,使自己确信身临夏威夷这一事实。汗水和防晒油交相混合,从脸颊经耳根啪嗒啪嗒落在地面。各种各样的声响宛如波浪时涌时退。有时可以从中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音律,似乎心脏也是地球这一巨大运营机构中的一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