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普京

1937—2015

瓦·格·拉斯普京,俄罗斯作家。著有散文诗集《远在天边》、《新城篝火》等。

贝加尔湖啊,贝加尔湖……

大司祭阿瓦库姆 留下了一篇俄罗斯人对贝加尔湖的最早赞誉。一六六二年夏,这位“狂人”大司祭从达斡尔流放地返回途中,他只得从东岸到西岸横渡这个海洋般的大湖,当时他对贝加尔有过这样的记述:

“……其周围,群山崔嵬,巉岩峭壁高耸入云——我跋涉迢迢万里,任何地方都不曾见到这样的崚嶒山景。山上,石房、木屋、大门、立柱、石砌的围墙和庭院——无不都是上帝的赐予。山上边长有葱蒜——不仅茎头之大为罗曼诺夫 品种所不及,且十分鲜美。满山,天赐的大麻芊芊莽莽,庭院内则芳草葱茏——鲜花开处,更是幽香袭人。海湖上空,百鸟云集,家鹅和天鹅神游在浩渺的湖面上,宛如皑皑白雪。湖里,鳇鱼、折乐鱼、鲟鱼、凹目白鲑和鸦巴沙,种类之多,数不胜数。漫道这是淡水湖,却也生长有硕大的北欧环斑海豹和髭海豹:就是在我旅居美晋时,在大洋里也不曾见过偌大的海豹。湖中鱼群济济,鳇鱼和折乐鱼最是肥美无比——甚至无法用平锅煎食,一煎即会化为鱼油。彼世的基督为人们创造了可供享用的一切,让人们在心满意足之下,衷心赞美上帝的恩赐。”

自古以来,无论土著人,无论是十七世纪来到这贝加尔湖畔的俄罗斯人,无论只是到此一游的外国人,面对它那雄伟的、超乎自然的神秘和壮丽,无不躬身赞叹,称之曰“圣海”、“圣湖”、“圣水”。不管是蒙昧人,也不管是当时已是相当开化的人,尽管在一些人心里首先触发起的是一种神秘感,而在另一些人心灵中激起的则是美感和科学的情感,但他们对贝加尔湖的膜拜赞叹却是同样的竭诚和感人。人们面对贝加尔湖浩瀚的景观,每每感到惶惶然不知所措,因为,无论是人的宗教观念或是唯物主义观念都无法包容下它:贝加尔湖,它不存在于任何某种同类的东西都可存在的地方,它本身也不是那种这里那里都可存在的东西,它对人的心灵所产生的影响也和“冷漠”的大自然通常产生的那种影响不同。这是一个特殊的、异乎寻常和“得天独厚”的所在。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贝加尔湖进行测量和考察,近年来甚至还使用深水探测仪器对它进行测试。它具有了明确的体积概念,于是,人们便开始拿它进行比较:时而把它同里海相比,时而又把它同坦噶尼喀湖相比。人们计算出,它容纳着我们地球上淡水总量的五分之一;解释了它的成因,推测出,在任何地方都早已绝迹的许多动物、鱼类和植物何以能在它这里繁衍生长,生存在数千里之外世界其他部分的各种生物又何以来到了它的水中。当然,并非所有这些解释、这些推测彼此都很一致,甚至很不一致。贝加尔湖岂有那么简单,可以轻易让它就此失去那神秘幽邃、莫测高深的特性?然而,这也理所当然.就其本身的物理条件,它被摆在人们所描绘和发现的大自然伟大奇迹之列是适得其所的。它就耸立在这奇迹之列……这仅仅是因为它本身是充满活力、气象雄伟、巧夺天工、无与伦比和任何地方都不复多见的它知道自己应处的位置,知道自己的生命价值。

那么,到底怎么才可以比较它的美呢?又何与匹比呢?我们并不担保,世界上再没有比贝加尔湖更美好的东西了:我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家乡亲切、可爱,连爱斯基摩人或阿留申人,大家知道,对他们来说,冻土带和冰雪荒漠就是自然界完美的富庶的乐土。我们从出生那天起就呼吸着故乡的空气,吮吸着故土的精华,沐浴在它的景色之中,它们陶冶着我们的性情,并在很大程度上融合成了我们生命的组成部分。这一切对于我们是宝贵的,我们是它们的一部分——纳入自然环境之中的一部分,正因为如此,只这样说是不够的;大自然那古老的、永恒的呼声在我们心中也应该,而且已经得到响应。把格陵兰积冰同撒哈拉沙漠相比,把西伯利亚原始森林同俄罗斯中部草原相比,甚至把里海同贝加尔湖相比,即使有所偏爱,也都毫无意义,充其量只能表达自己对它们的某种印象。所有这些都以其美丽令人称绝,以其生命活力而令人惊异。在这种情况下试图作这种比较,多半都是出于我们不愿意抑或不善于发现和感受景致美的唯一性和非偶然性,及其令人担忧和惶恐的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