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 尔

1917-1985

海因里希·伯尔,战后德国的文学大师,1972年获诺贝尔文学奖,曾担任德国笔会主席和国际笔会主席。主要作品有《火车正点》(1949)、《流浪者,请来斯巴……》 (1950)、《亚当,你在哪里?》(1951)、《九点半钟的台球》(1959)、《小丑之见》(1963)、《和一个妇女的合影》(1971)和《丧失了名誉的卡塔琳娜》等。

莱茵河

莱茵河这个名词是阳性的,它是凯尔特语。莱茵河两岸的城市最早要追溯到古罗马时期。古罗马人运来了石头,用石块铺路,营造宫殿、兵营、庙宇和别墅。随着石头他们还带来了对长治久安的梦想,石头成了他们过去的统治的标志。罗马人给各个德意志皇帝留下的遗训就是:统治意味着建筑与颁布法律。罗马人乘机顺莱茵河而下,沿支流河谷而上运来了大理石块,造好了柱子与柱顶,还带来了法律。莱茵河既是通道,又是边境。但它,不是德国的边境,也不是语言的界线;它分离的不是民族与语言,而是其它的东西。莱茵河并不像俗语所谎称的那样和蔼可亲。直到并不把这条六百米宽的大河看作障碍的近代,莱茵河才证明了自己是一条分界线。1945年解放德国时,从此岸冲向彼岸的冒险并不亚于罗马时代的惊人之举。

罗马人,这些富有经验的征服者,他们知道如何驯服这条狂野的、奔腾不息的大河;那就是通过桥,于是他们就造桥。他们建起了桥梁和桥头堡,然而就在莱茵河右岸、在美茵河注入莱茵河之口的北部他们从未站稳过脚跟。桥梁造价昂贵,而且容易摧毁,用斧子与火,炸弹和炸药包很快就能把两岸重新分开。获胜的军队,建造了新桥,并且开始无情地征税:桥关堡宛如针孔,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逐个地从其中穿行。六百米宽的一泻千里的灰色大河隔开了众多的家庭与情侣。从前有两个国王的孩子,在历史的进程中假修女披上了许多外罩——罗马雇佣兵,墨洛温王朝 的强盗、科隆选帝侯的上尉,拿破仑的下士、德国国防军的走狗和美军少尉。“证件,证件,许可证!”浅黄色的粉末滴滴涕撒到了衣服上。连一只跳蚤也不许活着渡过莱茵河,尽管它坚韧不拔,历尽艰辛来到了莱茵河边。但这里是分界线,渡口和浮桥在技术上几乎不能与罗马时代同日而语,可是它们却成了权力的工具,财富的源泉。人们渴慕地瞩望着此岸和彼岸。河水太深了。

大河冷酷无情。在莱茵河流域,除了巴塞尔以外,没有一个城市跨越了大河一分为二,这与塞纳河、台伯河 、泰晤士河完全不同。布拉格不是华沙、不是布达佩斯,就是最现代化的行政机构也不能完全消除科隆和多伊茨(即罗马时代的桥头堡迪维蒂阿)之间的界限。走过连接科隆和多伊茨的先锋桥得冒很大的风险,而就是在这儿,罗马人建成了他们的第一座桥。1945年秋天,莱茵河这条古老的大河携带着泥土流过了惨遭毁灭的科隆城,朝西北方向奔去,与此同时,我们揣着证件和滴滴涕,挤在装甲车与吉普车之间穿过又湿又滑的没有栏杆的大桥,朝着渴慕已久的左岸涌去,大桥的厚木板发出沉闷的吼叫声,这声音与夏特人、克鲁斯刻人,布鲁克特勒人和苏伽姆布勒人 脚下的大桥发出的隆隆声毫无二致。

莱茵河并不是穿过都市,而是从它们旁边流过,它流经斯特拉斯堡、美茵茨、科布伦茨、波恩、科隆和杜塞尔多夫;由罗马人兴建的古城的中心大多在莱茵河左岸,在这里,罗马人建起了石制房屋,铺着石子的道路和带有围墙的兵营,这使得日耳曼人惊恐万状。罗马人还带来了法律以严惩那些侵占私有财产和篡夺国家领导权的罪人,而日耳曼人对这些东西则视若敝屣。在右岸,最重的罪行就是胆怯;胆小鬼要判处死刑,历经千年的沼泽地里的尸体至今还是日耳曼人判决的见证。1945年德军撤退渡过莱茵河时,野蛮的行为终于确定不疑;在右岸,沃丹神 君临天下;沼泽地里的污水早已排干,进步战胜了泥沼,然而沃丹神还在统治着德国人;树上和电话线杆上悬挂着逃兵及其支持者的尸体。在中学一年级的拉丁文教科书中写着:把懒惰的日耳曼人的头朝下扔进野生动物园里去。1944年冬天,从法国退回的德国国防军的洪流就是在莱茵河边被挡住的;为数不多的桥梁要比成千上万的村庄、小街和林区要容易控制。联军冒着敌人的炸弹渡过了莱茵河,这次进军就是以一座桥梁“雷马根”来命名的。